往美國的日子真緊逼,今天才簽證,明天啟程的機票已送到手。
「預備一下,明天一早公司車來接你去機場,所有細節在飛機上談。」家傑說。
傳宗不擔心生意,他擔心的只是手上那一小盒不知道是甚麼的東西,彷彿千斤重,而他更要親自把這盒子送交家儀。
機票上,連他飛往波土頓的機位都訂好。
下班後,他立刻趕到嘉文處。
「你在公司到底做甚麼職位?怎麼甚麼事都有你份?」
「總管家婆。」他笑。
「走得這麼急。」嘉文頗為遺憾,「否則我挪幾天假跟你去紐約,一定很有意思。」
「為工作哦。」
「偷偷跟著,等顧家傑離開後才露面。」
「下次,下次我們一起去旅行,伯母也一起。」傳宗有點心虛。
想到要專程去波士頓見家儀,他很不安。
「下次度蜜月去,」嘉文母親說,「我去做最大的燈膽。」
傳宗釋然。
是啊!他該計劃結婚,等喜帖送到顧氏夫婦面前,他們便下會再讓他做這樣的任務吧。
「從美國回來後,我們談談結婚問題。」他凝視嘉文。
「想好了才說,」嘉文笑,「不要事後後悔。」
「這是甚麼話。」口中這麼說,心中卻明白嘉文已有懷疑之心。
在上飛機時,他已計劃好,到紐約後去買一枚精緻的戒指回來送給嘉文,讓一切先成定局才說。
無論顧家對他怎麼好,他也不會改變宗旨,他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說他是攀龍附鳳之輩,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只是怕人講他,那麼深心處——撫心自問,他對家儀真是一點也不心動?
心怦怦的加速跳動起來,不安的感覺加深。他不是神,面對家儀這樣的女孩子主動的表示好感,他竟無動於衷?
不敢往下想。人性——唉。
紐約甘迺迪機場有氣派豪華的長禮賓車,穿制服的司機在等候家傑,這是顧家的派頭。
顧家,無處不在的顧家。
傳宗對紐約的印象很普通,雖然出入的都在曼克頓最高級的地方,又住在第五街和五十九街交界的PLAZA酒店,沒有看到任何貧窮的一面,卻強烈地感覺到這城市的勢利,那種大都會裡尖酸刻薄的勢利。
白天跟隨家傑工作,時間緊湊;晚上卻悶得很,家傑總扔下他,有私人的應酬。
家傑在美國讀過書,必然有許多朋友、同學。
他總在窗口往下望。
白天車水馬龍(的確在路邊有讓旅客租用的馬車),遊人如鯽的地方,現在卻冷清清,不現人跡。
紐約和香港不同,午夜的香港,街道上還擠滿了人群。
早晨,被電話鈴吵醒,原本沒有公事約會的上午,誰會那麼早打來?
地產公司的經紀找家傑不遂,轉而找他,要急交一份重要的資料來。
家傑不在?清晨七點?
反正也醒了,他起床梳洗,再給隔壁房間的家傑打個電話,仍沒人接聽。
下樓吃早餐。剛出電梯卻看見迎面而來的家傑。
家傑的領帶沒拉好,頭髮不整齊,下額是沒清理的鬍鬚根,含著一枝煙,睡眼
惺忪的,與平日的他完全是兩個樣子。
互相錯愕的怔一怔。
「這麼早?上午沒事哦。」家傑先開口。
「剛才地產公司送來一份緊急資料,現在在我房間,我立刻拿給你過目。」
「不。午餐時再討論。」家傑全不介意,和平日積極進取的模樣相差何止十萬
八千里?「午餐在餐廳見。」
他揮揮手,逕自走進電梯。
傳宗下意識的回頭望望,又再搖頭。
資料說明緊急,家傑也不看?
吃完早餐,在酒店前的馬路散步。八點半,行人漸多,他買了一份華爾街日報
上樓。
報紙看完仍沒到中午,清閒得令人受不了。他習慣工作,停下來時覺得人也失去價值,便再度走出酒店。
在第五大道上閒逛,這一段第五街(從五十街到五十九街)是名店名牌雲集的地方。走了十多分鐘,竟然停在世界最出名的珠寶店「鐵凡尼」的外面。
他毫不猶豫的推門走進去。
雖說這「鐵凡尼」出名昂貴,然一枚小小的白金指環,他還是負擔得起。
他買下了給嘉文的禮物。
原來「鐵凡尼」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貴的,幾百元一枚的純銀戒指也有交易,還有些線條很美,設計簡單而明朗的戒指、吊墜等,最適合年輕人佩帶。
他又買了小小的銀耳環預備送給家儀。
明天就去波七頓,總該有點小禮物,純粹是朋友間的禮貌。
十二點,他回酒店。等了十幾分鐘,拿著緊急資料先到樓下餐廳等。
家傑一點鐘才下樓,有點宿醉未醒狀。
昨夜他暍了一夜酒?
「昨夜和一班同學朋友見面,竟然沒有一個人結婚,我們鬧了一夜。」他輕描淡寫的說。
緊急資料遞過去,他不以為意的拆開看,看了一半,臉色大變。
「怎麼不早拿給我?」他竟然這樣說。
傳宗呆住了。他原本一早就要交給家傑,是家傑說午餐時才說的。
再看幾行,砰然把資料放在檯上。
「豈有此理,分明在玩我。」家傑臉色很壞,「原本沒有對手,現在我們想買的商業大廈,居然有人半途來搶,今午十二時他們便簽草約了。」
傳宗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已明白,他們公司想買的那幢大廈被別人中途搶去,就在剛過去的十二點。
難怪地產公司的資料來得這麼急。
本來他們還有機會,可惜家傑一個疏忽——是家傑沒有及時抓住那四小時,從八點到十二點間的四小時。
商場如戰場。
傳宗一聲不發,錯不在他,他問心無愧。
看過資料,看過那幢商業大廈,昨天他已判斷是絕好的投資。紐約地產已跌到谷底,是進貨的時候。
可惜。
「你沒看這份資料?」家傑問。
「資料是給你的。」他說。
「唉——」家傑極不服氣的用拳頭拍桌子,「打聽一下對手是誰,看誰這麼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