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曼不便再問下去。
寧兒住了三天,把珠姐她們幾個工人安排得有條不紊,家裡弄得好好的。她竟然是個極好的管家。
雖然她講話冷冷的,又沒什麼表情,但是工人們顯然都喜歡她。她還向雪曼建議,可裁掉一兩個工人,改請一個警衛。
「這房子獨立在山頂,安全比較重要。」她深思過才說的。
「一切依你。」雪曼喜悅。「你辦吧!」於是她辭了個打雜工人,理由是「主人那麼少,又不常請客,打雜的沒用處。」又辭掉一個花王。「一個人可能比兩個人做更好,更勤力,我們試試看。」
然後,她找陳漢律師替他們找了個很穩妥的警衛,四十五歲,有長期保安經驗。
「我從新加坡來到,總要幫阿姨做一點事,不能白來一趟。」她說。
陳漢律師是陸家常客,總來報告律師樓的生意或日常情形。
「要你多費心,不好意思。」雪曼應酬著。
陳漢的視線永遠在雪曼臉上。他也許有意思,若不揭開,天真的雪曼永遠不會感覺到。
「不,不可能。」雪曼大吃一驚。「怎麼可能?他比我還小兩歲,而且是學森的徒弟。」
「阿姨,相信我,我不會看錯。」寧兒說。
「不,不,千萬別說穿,免得大家不好意思。」雪曼驚魂未定,「我是師母。」
寧兒只是微微笑,什麼也不說。
生活安定焉,寧兒開始她的晨運。
每天清早她必在屋子四周跑步,她是快跑而不是大家愛做的慢跑。
「發明慢跑的人已去世,他都不能令自己長壽健康,我為什麼要學他?信他?」寧兒對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
也許她這個理由,每天快跑回來她總是全身汗,皮膚緋紅。洗完澡出來陪雪曼早餐,容光煥發得令人羨慕。青春健康無價。
寧兒高而苗條,皮膚緊緊的泛著光亮。雪曼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刀子不也是這樣嗎?當年——彷彿好遠了。
「下午我們出去逛逛街,好不?」雪曼說。她覺得每天把年輕的寧兒困在家中是罪過。
「阿姨想去,我陪你。」寧兒永遠這麼淡淡的,沒有什麼笑容。
「是。出去散散心也好。」雪曼在鼓勵自己。
「你甚至可以去旅行。」寧兒說:「也許會累,但出去一次你的感覺會很好,心也開朗。」
「你陪我去?」
「只要你喜歡。」寧兒淡淡地笑了。
雪曼望著寧兒,眼中彷彿閃動著許多細碎的星晨,美麗卻又複雜。
「或者再過一段日子。」她說。
日子過得很平靜,不,太平靜,家中大門都極少開的,除了那唯一的訪客陳漢,他總是按照候就來到。
「其實律師樓的事你不必告訴我,我根本不懂。」雪曼柔聲說:「你是學森最信任的好朋友,你主持一切就行了。」
「律師樓二十週年紀念,公司同事希望你來主持晚會。」陳漢目不轉睛。
「不必了,我沒有心情。」
「這是學森的公司,他創立的。二十年是個難得的日子,讓寧兒陪你出席。」
「我考慮一下。」
「我會來接你們。」他非常熱情周到,「所有同事見到你都會很高興。」
「好——吧。」雪曼無所謂。
「寧兒在一邊看著,一聲不出
********************
暑假即將過去,寧兒回了一趟新加坡,把該帶的東西全搬來香港,她是打算在香港長住,陪伴雪曼。
「會不會掛念雪茹?」雪曼不好意思。
「陪你比較重要,你需要。」寧兒這麼說。開學了,何傑飛回美國繼續學業,寧兒也在香港大學安頓下來。
「習不習慣?」雪曼關心。
「總是讀書。」寧兒淡淡地。
看得出來,雪曼很依賴寧兒,寧兒彷彿已代替了學森的地位,她上課時雪曼就巴巴地等著,非等她回來才安心。
「寧兒,晚餐吃江浙菜,好嗎?」雪曼問。
「寧兒,想不想吃意大利餐?」
「寧兒,我們去試湖南菜。」
雪曼全心全意在寧兒身上,寧兒卻總是淡然應付,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寧兒平時一輛寶馬五二五上學,有時她嫌運動不夠,也搭山頂巴士,然後再走一段路回家。開學了,沒時間晨跑,她很不慣 。
下了巴士,她抱關幾本書慢慢往家裡走。何傑走後,何哲很少主動再來找他們,偶爾一個電話,也不熱烈。何家兄弟個性剛剛相反。奇怪的是:在學校也不曾碰到何哲。
「嗨。」有人招呼她。
她抬頭,看見何哲。他黑眸仍然深藏不露,男孩子長睫毛非常漂亮。
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
「剛放學?」寧兒問。
「比你早一班車回來,等你。」他說。
「等我?知道我搭下班車?」
「我上車時你正在排隊。」他眼光閃閃,很是難懂。
「有事嗎?」
「好久沒見你。」他說得有些為難。「願意到我家坐坐嗎?」
「好。」她爽朗地。反正時間還早。
他們並肩走在陽光下,賞心悅目的一對。
何家,也是獨立的一幢房子,兩層樓高,只是沒有圍牆。
草莓坡上的房屋劃一,全是一個式樣的,雖沒圍牆卻有警衛,是個極高級的住宅區。
他打開門請她進去。「家裡只有工人和我。」他說。
「悶不悶?為什麼不搬到美國跟何傑與父親一起住?」
「不喜歡美國。」他搖搖頭。「我從中三開始在美國讀書,拿到碩士學位就回來,我一直不喜歡美國生活。」
「我卻不喜歡獨自一人。」她笑。「我覺得孤獨比什麼都可怕。」
「你不可能孤獨。」
「小時候一直是我一個人,父母都外出工作,我在孤獨中長大。這幾個月陪我阿姨,反而是我二十年最熱鬧的日子。」
「我很意外。你看來爽朗。」
「這是個性,與孤獨無關。」
「你像父親或母親?」
「都不像。」她笑起來,「真是奇怪。」
樓梯在響,有人快步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