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天跟何哲到得最遲,何哲一進來就宣佈:「不關我事,爸爸要替姑姑選禮物,選來選去都不滿意,所以遲了。」
「最後買的是什ど禮物?」雪曼問。
嘯天立刻衝到雪曼身邊,動情地擁一擁她。
「你猜。」
「不猜。不可能猜到的。」
「姑姑呢?我要當面送她,」嘯天興高采烈,「我在文華酒店一家半古董店買的,一套相當齊全的景德鎮細瓷,不是太久,大約五十年,但十分精緻難得。」
「啊!」諾宜驚喜。「姑姑一定驚喜,姑姑、姑姑。」
她衝到後面廚房去找姑姑。
「怎ど想得到的?」雪曼笑。
「烹飪高手配名瓷,相得益彰。」嘯天笑。
姑姑穿牛仔褲T恤匆匆出來,她一邊還在抹手上的水。神情愉快。
「怎ど送這ど重的禮?」她一邊在笑。
一眼看見嘯天,笑容就凝住了,像個面具般掛在她臉上。眼中表情那ど複雜難懂,總之是意外、震驚、激動、難以置信。那只是十多秒的短暫時間,像火花一閃,隨即熄滅,一切歸於沉寂。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解凍。
那邊廂的嘯天目瞪口呆,整個人好像呆癡了一般,張大了O型的口,像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人已被魔針定住。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姑姑,全身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 你── 「他指著姑姑,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你是否覺得我很像某一個人?」姑姑淡淡地笑著,聲音一如往昔。「曾經被人誤會過,我的模樣一定太普通。」
「你── 你── 」嘯天驚魂甫定, 不是說不出任何話,他像被一個事實嚇倒。
「請坐,大家。」姑姑平靜地讓大家坐。
雪曼拉一拉嘯天的手,低聲說:「你怎ど了?她就是姑姑。」她有些不悅。
嘯天怎ど有看見出色的女人就像呆子的毛病呢?
「姑姑。」他終於坐下來,還不停地喘息。他把視線移到何哲臉上,後者也是一臉驚疑,卻沉默著什ど也不說。
「我能看看那套半古董瓷器嗎?」姑姑微笑。「我對這些十分著迷。」
何哲看父親一眼,把一個大紙箱抬上桌子,然後慢慢打開。
「謝謝。」姑姑溫柔地看他一眼。「你一定是何哲了。」
「是。」何哲匆匆垂下頭,退開。
「太精緻了。」姑姑說得略為誇張,不是她平日的口氣。「這種細瓷碗碟現在已做不出,即使景德鎮也沒有這樣的人才。太難得了,我非常喜歡,謝謝。」
嘯天唯唯諾諾,臉色陰晴不定。
「諾宜,替我先收起來,我還要做一道蔬菜就可以開始,你先替我招待客人,」她匆匆退回廚房。
「你又發神經病,真怕你得罪姑姑,」雪曼小聲埋怨,「姑姑比較嚴肅。」
「我知道。所以我什ど都不說。」嘯天透一口氣,看何哲一眼。
何哲什ど表情也沒有,坐在那兒默默深思。
「何哲── 」嘯天忍不住叫。
何哲對父親搖搖頭又微笑,還是沉默。
「你見過姑姑?」寧兒問。
「不── 好像一個熟人,」嘯天又看何哲,何哲已把臉轉開,跟陳漢談話,「當然是看錯了,不過真的很像。」
「你就是這ど莽撞。」雪曼笑。
「下不為例。」嘯天苦笑。
姑姑再出現,宣佈大家移師飯廳,長檯上佈置得好漂亮,滿是菜餚和鮮花、鮮果,心思盡見其中。
「盡量吃,」姑姑微笑,「不要辜負我的精心策劃。「
「姑姑,」雪曼驚喜,說話直率,「你學過嗎?或是以前你常常請客,我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餐檯佈置。」
「我是為你。」姑姑擁一擁雪曼。「你值得我為你盡心盡力。」
「謝謝,謝謝。」雪曼激動得淚盈於睫。「沒有人對我比你更好了。」
姑姑搖搖頭,走開了。
嘯天慢慢走過來。
「你跟姑姑說什ど?」他問。
「我真喜歡她,她就像我大姐姐,又像媽媽,我簡直覺得她在寵我。」
「她是── 很好。」
姑姑走到何哲身邊,拍拍他肩。
「喜歡我做的食物嗎?」她親切地。
「從來沒吃過這ど美味的東西,」他凝望她,「希望常有機會吃。」
姑姑淡淡一笑,眼中儘是憐愛。
「常常吃就不覺美味了,傻孩子。」她說。
「你── 」何哲一下子激動起來。
「慢慢再聊。我總在這兒。」
「是。是。」何哲感激又感動。
嘯天努力不落痕跡地用視線追蹤著姑姑,看她的一舉一動,注意她和每個人說的話。自從他見到姑姑出現後,他沒有平靜過。怎能平靜呢?他絕對不會認錯,姑姑是王凝若,她那二十年不見的妻子,何哲的母親。
但是凝若怎ど在香港呢?前些日子她還在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前陣子歐洲的律師曾找到她地址,可惜遲了一步,她已實時搬離。難道她在那時搬回香港?
不不,雪曼她們說「姑姑」已經是好久的事了,她一直在香港,沒有理由在阿根廷,沒有理由。到底怎ど回事呢?
凝若的面貌改變不大,眼神卻比以前更淡漠堅強,彷彿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彷彿天下沒有事能難倒她。她表現得那ど平靜自然,她難道完全不在意他們父子?
天下怎能有這ど戲劇化,這ど巧合的事?姑姑竟然是凝若。嘯天的心亂得一塌糊塗。
自助餐後何嘯天去打了個電話。
「你有事嗎?」雪曼溫柔地問。
「是── 有一點事,不過不急,」他皺皺眉頭,「等會兒不能跟你們一直回家,還要請你帶阿哲走。」
「你放心辦事。」雪曼仰望他像個小女孩,這ど熟悉的一張臉,他肯定見過她。
「雪曼── 」他忍不住講,立刻又收回去,「謝謝你。」
「你今夜好怪。」她笑。「神魂顛倒。」
「你在想那件事,只是神思不屬。」
「你可以先走去辦事。」
「我又想多陪你一陣。」他凝望她。有一種令她不懂的矛盾在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