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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頁

 

  他衝到床前,看見平日驕縱得不可一世、尖銳、嚴苛、蠻不講理、吆吆喝喝,脾氣暴躁的寧兒臉兒像紙一般白,靜靜地躺在床上,對四周的吵鬧、哭喊竟然毫無所覺,她──她──她──一股冰冷之氣流到心田,難道她真──真對自己做了傻事?

  「寧兒──」他不理眾人的阻攔,用力抓起寧兒的手.「寧兒,你怎麼了?你出聲,你說話,寧兒──」

  「我們不要你的虛情假意,」岳母王太用力拖開他.「你以為她能聽見你的聲音嗎?你把她害死了,我不放過你.」

  家鎮意識到寧兒的手很冰冷,還有她那對睜得很大,不甘心的眼睛,她死了?真的死了?她是──死不瞑目?

  又驚又懼又疚又極度不安的.他眼淚慢慢流下來.他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真的,昨天寧兒的冷靜和恍悟令他以為她真的想通了,她離開他和之倫時是那樣瀟灑,他以為──他以為──

  她竟然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她不是這種人,絕對不是,她永遠高高在上,永遠指使著人,永遠要羸,怎麼會──他捧著自己的臉哭出聲音來.

  即使他不愛她,但相處了這麼多年,感情總是有的.他為她做的傻事而難過,而痛苦,而可惜,而──後悔.他是很後悔,愛情要用生命來換取,值不值得?

  或者,寧兒是在懲罰他?用這樣的結局來懲罰他一生一世?要他一輩子不得安樂?老天──竟會是這樣.他沒有想到,永遠也想不到寧兒竟是一個會自殺的人.以她的個性──寧兒殺人也不會傷自己吧?

  難道──他看錯了她?他從來沒認識,沒瞭解過真正的她?

  各種混亂的思潮紛至,各種矛盾、不安、後悔、痛苦、恐懼、徬徨又在他身體裡撞擊,這一刻──他寧願去的是自己,死後一切一了百了,甚麼感覺都沒有了.

  突然──家鎮想起一件事,一件極重要,重要得令他驚跳起來的事,他竟忘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他的兒子,那初生嬰兒怎麼了?

  「孩子──BB在哪兒?」他的聲音因恐懼而發顫,在嘶啞,他歇斯底里地叫著:「我的兒子呢?他在哪?」

  一陣怪異的沉,沒有人回答.

  「告訴我,」他衝到岳父母面前.「求你告訴我,他在哪?」

  岳父把悲憤的眼光移開,不肯看他.

  「媽咪,請你告訴我,」家鎮又轉到王太面前.「所有的錯都是我,你怪我,是我不好,是我錯,我害了寧兒,但是──求你告訴我,BB在哪裡?」

  「你還知道你有兒子嗎?」王太強忍悲痛冷然說:「我以為除了鄭之倫,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或事能入得你眼,孩子是死是活與你何關?」

  「求你──」家鎮跪在王太面前.「你可用任何方法懲罰我,但孩子──在哪裡?」

  王太也意外,家鎮是有傲骨的男人,寧死不屈.她猶豫一下,慢慢說:「BB呢,我已叫人帶回王家,這是寧兒的骨血,是屬於我們王家的,你永遠、永遠、永遠不能見他,我們也不承認他是你兒子,這就是你的懲罰.」

  家鎮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依然跪在那兒不動也不語,整個人好像僵硬了.

  「對不起,受不起你的跪拜,我怕折福,」王太刻薄地說.「請起吧!」

  家鎮依然不動,王太卻轉了住置站,堅拒再受他的大禮.

  「人都死了,你再跪也沒用,活不回來.」王太冷冷地說.「你乖今夜班機去倫敦吧.去追尋你的愛情,王家與你從此一刀兩段,你──永遠欠了我們的情.」

  家鎮吃驚,他們連他和之倫今夜飛倫敦的事都知道,他實在太低估也太相信他們所謂的協議──他們容忍第三者.他太傻太天真.

  「我想參加──」

  「不能.」岳父斬釘截鐵地說:「你害死了寧兒,令我們王家蒙羞,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各行各路,以後王家和王家的一切與你再沒絲毫關係,包括寧兒的喪事.」

  「至於BB,你想都別再想,」王太聲如尖刀.「你永遠都不可能再見他.」

  王先生揮揮手,有兩個男人一邊一個地架起家鎮,半推半拖地送他到門外,關上鐵門,把他永遠置諸牆外.

  心中儘管慚愧、內疚、不安,也有著悲痛和矛盾,但家鎮有個強烈的感覺,他終於走出王家的陰影,今夜可以做回自己.做自己,可以擁在之倫,卻失去了寧兒和BB,世事其實是殘酷的,尤其對他,難道非要做這抉擇?

  才上午十點,他茫然地在街上開著車,沒有目的地,他不想回之倫那兒,寧兒的死肯定會強烈地剌激她,她是個善良的女人,一定承受不了.

  他想到治邦,他的表弟和最好的朋友.他打手提電話找到治邦.

  「我有很大的困擾,你能出來嗎?」他說.

  「找個地方坐下等我,我立刻來!」治邦說.

  為了將就治邦,他們約了在「君悅」咖啡座.治邦十五分鐘後出現,他趕得喘氣.

  「甚麼困擾?」治邦望著頹喪失神的家鎮,又吃驚又意外.

  家鎮從來是強者,尤其在法庭雄辯滔滔的時候.

  「因為寧兒?」

  是.家鎮的煩惱痛苦全來自寧兒.

  家鎮沉默半晌,紅著眼睛說:「寧兒──去了.」

  「寧兒去了?去了哪裡?」治邦不明白.

  「她──自殺死了.」

  「甚麼?」治邦幾乎跳起來.「怎麼可能?她會自殺?我以為她寧願殺人.」

  「我想──我們都看錯了她,」家鎮真心地說:「尤其是我──或者她的內心不同於外表?」

  治邦駭然.他望著家鎮久久不能出聲,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提電話響起來.

  「喂,嘉芙,甚麼事?誰?之倫?誰是之倫?她找家鎮?」治邦說著.

  家鎮急不及待地搶了他的電話,直叫:「之倫怎樣?她怎會找到你?她認識你?哦──我和治邦一起,我們在「君悅」──她要來?不不,你替我看著她,我們立刻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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