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飽肚子之後他忍不住想,可是有人跟他開玩笑?若是,這玩笑未免太大了。
黑夜降臨,四周更是靜得嚇人。
司烈膽子不小,荒山野嶺,兵荒馬亂都嚇不倒他,但此地——一股神秘的氣氛令他極不舒服,他有窒息感。
什麼人困住他呢?總不能困一輩子吧?總有人要出來見他,是不是?
他只能等。
等,是最乏味又無奈的事,何況還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環境下。屋於裡除了古老的紫檀傢俬就只有酒,他並不嗜酒,只好呆坐在那兒一籌莫展。
為什麼他記不起到此屋之前的事呢?一定有個原因的。
他苦苦思索,也許想得太用神,也許的確也是累了,他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又沉沉睡去,又進入夢境。
是。又進入那熟悉又難解的夢境。
依然是那個房間,那張紫檀供桌,牆上看不清楚的男人照片,鮮花、供果、深垂的深紫色絲絨窗簾。—門,門邊的紫檀雕花屏風,然後門開處,邁進來的腳,帶羽毛球的白緞鞋,墨綠絲絨旗袍。手,托盤,冒熱氣的碗,似真似幻的搾菜肉絲湯味——就像電影般,鏡頭一轉,他又看見那火車站,那條路,路兩邊的情景,路盡頭的大屋。樓花鐵門,花園,推開屋門是一屋子的光亮和類似掌聲的喧嘩,該醒了——不不,看見那道似高不見頂的木樓梯,莫名的恐懼往上湧,他不想再夢下去,他要醒來,要醒來——他已走在木樓梯上,一級又一級,終於到了頂,是一扇木門。好熟悉的感覺,彷彿門裡的一切他已見過千百次,就像回家——啊!家。伸手推門,輕輕的一陣檀香味迎面而來,他又看見那紫檀的供桌,牆上看不真切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鮮花,水果,還有——還有供桌前背對著他跪著的人,女人,穿絲絨旗袍的纖細女人,似熟悉又似陌生。他向前一步,女人轉回頭——
他驚醒了,在這個時候他又驚醒了。
他本來可以看清那女人的樣貌,不不不,他感覺到那女人的樣貌,真的。他似乎見過,那真的似曾相識。
他怔怔的發呆,驚疑不安加上莫名的恐懼包圍著他,現實和虛幻交織成一個網般令他難以動彈。
那個似曾相識的女人是關鍵,這麼久了,到底要啟示他什麼?
不敢再睡覺,不知道為什麼,他怕真正看清那女人的臉,只差那麼一點點,只差那麼一秒鐘,是不是?看清了之後他擔心自己會受不了。
受不了?為什麼?
他站起來四下走動,桌上那瓶酒彷彿在引誘他,喝啊!這個時候該喝一點酒。他努力壓抑了這念頭,坐在一角的沙發。
這是個莫名其妙的荒謬環境。他狠狠的拍拍沙發,牆角一扇小門應聲而開。
秘密的小門?!他跳起來奔過去,看見門外一道長廊,幽暗神秘。
釘死的窗戶和緊鎖的木門看來都困不住他,有暗門呢。只考慮幾秒鐘,他走出來。
長廊上雖幽暗,牆上的古老壁燈卻是亮著的。他慢慢向前走,小心翼翼的踏著地上的深紫色地毯,怕驚動什麼人似的。這屋子裡除了他還有其他人嗎?
長廊盡頭有道小樓梯,通向上面一道雕花的木門。司烈猶豫一下,那木門強烈的吸引著他。吸一口氣,他踏上樓梯。
伸手推門時,他竟控制不住的在顫抖。他有個感覺,木門後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一些瀰漫的煙霧,又是一陣似真似幻的檀香味。屋裡是亮著燈的,他定定神,巨大的震動令他幾乎站不住腳,他看見——是,他真正看見在夢中出現的那張檀木供桌,桌上的鮮花、供果,牆上有張男人照片。把視線向左移,是深紫色的絲絨窗簾深垂,門邊有個相當大的紫檀木屏風,再向前一步,他看見牆上照片中的男人,那在夢中從來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那那——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似真似幻的歎息,女人的聲音在問:
「你——回來了?」
他大驚回頭,一陣突然來到的昏眩緊緊的抓住了他,意識一下子模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感覺上有一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他才悠悠醒轉。
他看見自己仍然在那個緊鎖著的房間裡,他仍然躺在床上,深紫色的絲絨窗簾拉開的,窗外一片黑暗。
他不能置信的摸著自己額頭,他——又發夢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夢?但是——明明一切是真的,他分明是清醒,那沙發——他跳起來奔到沙發邊,用力拍著,打著,搜尋著,沒有一絲破綻,沒有神秘小門。
他又奔到牆角,牆上沒有任何痕跡,絕對不像有門的樣子,剛才——剛才——他沒有從這兒出去過?
到底怎麼回事呢?
司烈簡直覺得痛苦了,是什麼人在故意折磨他,是不是?是不是?在這虛虛幻幻、真真假假中,他就快崩潰,就快發瘋。
怎麼可能是這樣的呢?什麼人要對付他呢?就像把他迫瘋了,對方有什麼好處?
他又看見那瓶酒,這次,他控制不住的為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吞下。
他要鎮定自己。
他是這樣坐著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
剛才的遭遇——他覺得是遭遇,不是夢境,令他不再有睡意,他要清醒的來分辨一切,分析一切。
他用最大的意志力支持著。
天亮了,他聞到早餐的氣味,那兩尺見方的小門處果然放著豐富的食物。折磨他的人並不想要他的命。
他不理三七二十一的大嚼著,肚子餓是為難自己,他不傻。
他要養足精神來揭開真相。
真相?他苦笑。是有個莫名其妙的秘密圍繞著他,是吧。
無所事事的被困在這兒該有三天吧?他記得已第九次進餐了。
精神越來越壞,眼皮越來越不聽指揮,實在太疲倦了,憑著意志,他三天三夜坐在沙發上不肯入睡,他不想再一次進入那種似真似幻的情景中,他要保持清醒,他——實在不行了,已經是種半昏迷的狀態,睡魔已經對他展開了最迷人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