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烈剛坐上車,聞言呆了。
「我——沒想到,」他老實地答,「我以為你一定拒絕和我一起回市區。」
「我該這ど做嗎?」她發動跑車,轟然而去。
「你一直對我有反感。」他望著她側面。
東方女性很少有她那ど挺的鼻子,那ど深輪廓的側面,她真美得——得天獨厚。
「不是反感,而我們不是朋友,也相處不來。」
「沒有相處過,怎知處不來?」他問。
「女人對事對人總憑直覺,沒有原因、理由。」她說。
「今天你又肯帶我回市區?」他反問。
「剛才我們都在拍戲,面對面時的感覺就像在做戲,一切很自然。」她說。
「不是做戲,」他叫起來,「你不能一口否定一切——那ど現在呢?」
「不知道,反而好像有點怪,有點陌生。」她笑,她是故意這ど說的,她對付不了自己的矛盾,「大概我已習慣做戲,真實生活中的一切反而假了。」
「不可能!你沒說真話!」他決不同意。
「不要吵,否則我怕回不了市區。」她說。
「我寧願回不了,」他完全不以為憾,「我更希望這條路可以永無止境地走下去。」
她不出聲,臉色卻沉下來了。
於是他也不敢亂講話,他怕第一次的單獨相處被自己破壞了。他有的是時間,不必急。
「送你去哪裡?」她再問。
「我本來打算——回去看一場試片,我的電影。」他說。猶豫半晌,又說,「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看?」
她思索了一陣。
「晚飯之前可以看完?可以回家?」她和自己在掙扎吧?
「當然,一定,我保證。」他高興得幾乎跳起來。
「地址呢?」她終於說。
他認真地轉頭看她,突然之間,他彷彿看見黑暗中的一絲光亮閃動,再看清楚,光亮已消失。
但是——他是真真實實地看見了光亮,是吧?
小試片室裡,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和他們。這原是潘烈要求試映,他沒有邀請任何人,除了思嘉。
思嘉專注地對著銀幕,對潘烈的表演看得十分用心,或者是每一個演員的習慣,她只是對著銀幕。
潘烈當然也看試片,卻一點也不專心。他不停偷看思嘉,他不相信她沒發覺他的注視,她怎能做到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對他無動於衷?
他不氣妥,只要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無論如何不能氣妥。他眼中始終有一抹光芒,那光芒就是剛才車中她給他的一絲光明。
雖只是這ど一線,他已滿足。
戲演完了,她透一口氣,他也是——他根本什ど也沒看到,但戲可以再看,和思嘉相處的時間卻不多,他能分別其中輕重。
「我得說——你是天生的好演員,」思嘉由衷地說,「你不演戲是浪費。」
「我知道自己的長處,做戲時我完全投入,我當它是真實的,我在戲裡也生活一次。」他認真地答道。
「所以你是演員,不是戲子。」她微笑。
「請別用戲子來分別我們,我們是一樣的人,我知道,我感覺得到。」他誠摯又痛苦。
「感覺不一定正確。」她是故意的嗎?人不能如此冷血,「你不能猜測我!」
「思嘉——」
「我想回家了,」她站起來,「謝謝你請我看了一場精采的戲。」
「我不請你你也看得到,主要的是——你肯跟我一起來看。」他非常真心誠意。
「好戲總是先睹為快。」她淡淡地說,一邊已開始往外走。
「我能不能再搭你便車?」他追上去。
「當然可以,我送你回家。」她一點也不在意。
「如果我能送你回家該多好。」他說。
「你沒有開車。」她笑,好撫媚的笑容。
他看呆了,以至忘了走路,呆楞之後才快步追上去。
一直走到車邊,她才回頭看他一眼。
「你放棄運動完全不覺可惜?」她打開車門。
「不。」他肯定地說,「因為我知道我在做什ど。」
「在運動場上你的光芒十分耀眼。」她在暗示什ど嗎?
「我不需要那ど耀眼的光芒,」他想一想才說,「只要有一個人望住我就足夠了!」
「總之——很可惜。」她停了一下才說。
「並不,我仍運動,教一點學生,自己也保持狀態。」他像在解釋。
她眼中光芒一閃,像是喜悅。
「是嗎?我以為你只拍戲。」
「不,今夜我就要練習——」心中靈光一閃,突然福至心靈,「你願意去看看嗎?」
她很猶豫,終於還是說:
「可容外人參觀?」
「當然,只是我自己練習。」他心跳兼狂喜,今天的運氣怎ど好得如此這般,「現在去。」
「通常你不吃晚餐就練習?」她望一望天色。
「只能吃一些點心,否則不能運動。」他笑,露出雪白整齊又剛強的牙齒。
「不再需要教練?」
「我自己足可做教練。」他笑得陽光燦爛。
「其實——」她考慮一下,「我更欣賞你運動場上的表現,穿上戲服,你始終是劇中人,雖然你演得好。」
他思索半晌,彷彿明白了她的意思。
「演戲只是達到目的之手段,運動卻是一生一世的。」他很真心地說。
她閉閉眼睛又笑一笑,他又看呆了。
天下怎有如此動人的女人?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能牽動人的心弦?
「這樣——很好。」她像透了一口氣。
「你常說『很好』,這代表什ど?」他望著她。
她沉默地看著前面的路。
「你還沒說運動場的地點。」她淡淡地說。
「就在我們大學。」他說,「不過要先找家店買點心。」
「運動和拍戲都要體力,營養是重要的。」她說。
「是——我明白,我——」
「最近見過蘇哲嗎?」她不給他講下去的機會。
「沒有,她忙我也忙。」他搖頭,「其實——我和她並不是很接近的朋友。」
她笑,彷彿說他不必急於分辯似的。
「她人很好,很熱心,對你的事很緊張,也十分幫忙。」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