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珍立推門出去。
「家俊──一直沒有醒來?」老祖母問。卓依聳聳肩,表示不知道。
「外表看不出來傷處,他受了內傷?」母親問。
「可能──震傷頭部。」父親皺起眉頭,「如果真是這樣──恐怕事態不妙。」
一位護士隨家珍進來。
「急症室的醫生正在忙碌。」她說:「傷者還未清醒,各位請勿打擾。」
「但是他現在的情形怎樣?」父親問。
「醫生已替他照X光,正等報告。」護士說:「醫生說腦部可能震傷了。」
「真是這樣?」母親掩著口,「不行,我要通知梁醫生,不能任家俊就這樣躺在這兒,又沒有人照顧。」
「你們可以請私家看護,有家庭醫生最好請他來,醫院並無傷者的任何病歷。」護士沒有表情地說。
「我去町電話找梁醫生。」父親說:「也辦請私家看護的手續。」
他離開病房。
「如果你們沒有特別事,請在病房門口等候。」護士催促大家出去,病中要休息。」
大家都站在病房門外。卓依很窘,很想找個機會溜走,可是賀家三代女人的視線盡在她的臉上、身上,令她後悔極了,真不該來醫院。
長廊那頭有個年輕男人快步奔過來,家珍推推母親,輕聲說:「二哥。」是賀家傑來了。
「發生什麼事?看到傳呼機的留言把我嚇死,到底什麼事?」那叫家傑的男人問。
卓依看他一眼,又低下頭,不想跟他打交道。這家人根本與她完全沒有關係,她不能再令誤會變深。
「家俊發生車禍,正昏迷,可能是腦震盪。」母親憂心地說:「是卓依送他進醫院來的。」
那叫家傑的人把視線投向卓依,她勉強叫自己咧開嘴笑,她看見家傑眼中的疑惑。
但──他還是禮貌地跟她打招呼。
「你跟家俊一起?」他問。
卓依只好點頭。誤會已存在,她也沒法子,反正等會兒一走了事,她是不會、不可能、不能再見他們的。
「能不能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他說。
卓依只好再說一遍,仍然含糊地把自己帶過。這個時候再說自己只不過是個路過的目擊者,恐怕已來不及。
「你是家俊的──」
「未婚妻。」老祖母特別興奮起勁,看來她對卓依的印象極好。
「哦──」家傑眼中又有絲疑惑,還是什麼表示都沒有。「謝謝你送家俊來醫院。」
「應該的。」卓依雙手不安地搖擺著,「我──」
她想說先走,老祖母卻握住了她的手。
「我們等梁醫生來,看他怎麼說。」她拍拍卓依,「別擔心,上帝會保佑家俊。」
家傑慢慢走到卓依身邊,距離近了,看到這男人雖不及家俊的「俊」,卻是溫和親切的,他有另一種吸引力,像大學校園中的大男孩,好看卻沒有侵略性。
最重要的,他有對溫柔的眼睛。
「很抱歉,一直沒有機會見你。」他微笑,「家俊忙,我也忙,週末才回家。家俊說過你們的事。」
卓依既好笑、又不安,看來這誤會可大了,她和那個賀家俊有什麼事呢?連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對不起,我並不──」
「家俊說你將去巴黎,不是嗎?」他又說。
「不不,我不去巴黎。」她有點慌亂,「我是說──我不去了。」
家俊看來真有一個未婚妻,只是還沒帶給家人看,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給誤認了。
「是。家俊受傷,你得陪著他。」母親搖搖頭,很擔心,「不知道情形會怎樣。」
四十分鐘,梁醫生首先趕到,看了病況報告,又仔細地替家俊做檢查。
「我建議立刻找腦科醫生,他有腦震盪的徵兆。」梁醫生說:「延遲了醫治不好。」
「你能介紹嗎?」賀志堅立刻說。
「我先打個電話。」梁醫生點頭,推門而出。
這時,私家看護已到,他們又退出病房。
「我看爸爸你們先回去。」家傑比較理智,「老人家要休息,我在醫院等。」
父母互看一眼,點頭同意。
「一切事聽梁醫生吩咐,隨時和我們聯絡。」志堅吩咐兒子。
「我會。」家傑看卓依一眼,「你也回家休息,把電話號碼留給我就行。」
卓依猶豫一下,不留電話號碼似乎說不過去,留下──拍有後患。她看著家傑,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盯著她,心頭一虛,立刻寫下號碼,公司的。
「明天我要上班,我先走。」還沒有說再見便半跑著逃離。
今夜的事真莫名其妙,希望睡一覺之後,什麼都過去,明天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天。
* * *
再上班,果然忘掉昨夜的事,主要是太忙,忙得她什麼都不能想。
快下班的時候,接到王培正的電話。
「卓依,一起吃晚餐。」他愉快地說。
「不了,太累。」她沒興趣。昨夜睡眠不足,她只想休息。
「我已到中環,在你公司樓下。」
她很想說「又不是我要你來的。」又覺得不能太決絕地拒絕他。趕走了他,以後公司晚宴時找個男伴都難。
「五時十五分我下樓。」只好勉強說。
王琣正,四平八穩的一個人,沒什麼缺點,卻也挑不出什麼特別的優點。像許多上班族一般,大學畢業,在銀行有份穩定工作,不算高也不算低的薪水,中中等等的,和他的外貌一樣,普通平凡。他追了卓依一年,他們吃飯、看電影、逛街,只止於如此,她甚至不願讓他拖著她的手。
卓依不特別喜歡王培正,也不討厭。失去他不會是大事,有他在一邊也沒什麼驚喜,總之,他激不起她人中任何漣漪。
她想過,平凡的人大概就這樣,以後若是沒有其它更好的追求者,也許她會嫁給他,過一生平平淡淡的日子。
轟轟烈烈、要生要死的愛情,那只是電影或小說中才會出現,她不特別嚮往。
她一直認定自己只是普羅大眾、平凡市民中的一個。
她沒有什麼夢,是個實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