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已停妥,他們從不階上樓,是沒有電梯那種四層樓高的住宅.
剛才的話沒法繼續.
他把卓依安置在客廳,獨自進廚房預備.
不像是單身貴族的家,因為一切均很整齊有秩序,家俬並不名貴,卻十分安適舒服,尤其多各式各樣或吊、或站、或在茶几上的燈,把氣氛光線配得恰到好處.
向海那面全排是半落地的大幅玻璃,望出去遼闊得令心胸也為之開朗,說不上很美,卻是香港少見的景象.
白天此地真像里昂 ?
「要不要我幫忙 ?」她叫.
他捧出來兩杯茶色飲料,加了冰.
「自製酸梅湯,保證比外面好.」他笑.
她喝一口,味道又好又濃.
「的確好,怎麼做的?」
「秘方.」他頑皮眨眼,「中藥鋪買來材料,煮熟冷凍就成,解暑解渴.」
「想不到你會做這麼地道的人國東西.」她說:「你們家人都很西化.」
「其實真正西化的只有家俊,可能因為他在外國讀書的關係.」
「喜歡你的房子,尤其燈光,很有格調.」
「一個人閒著沒事,只好花心思在家裡.」他想一想,「其實我只有極少朋友.」
「你看來卻開朗.」
「內心某處,其實我孤癖,有點自卑,卻掩飾得很好.」
「完全不像你哦.」
「因為不想別人看穿我,尤其家俊.」
她歪著頭凝視他,半晌才說:
「所以你和他並不接近.」
「不知該怎麼說,他一直認定我妒忌他,比不上他,從小到現在都這麼說,聽得多,心裡難免受影響.
「他竟這樣自以為是!」她意外問.
「也許真的如,此但我們畢竟是兄弟.」
「他說得不對,肯定不對.」她叫起來,「你全不公平.你倆各有優勝處,這是我的看法,我的感覺.」
「謝謝你.」家傑輕拍她,「我去焗魚.」
「魚也可以用微波爐焗 ?」她跟進廚房.
「看我的手藝.」他洗手,然後就開始做起來,先用乾淨毛巾收干魚上水分,加鹽、加蒜粉、加胡椒,送進微波爐,「兩分半鐘,翻一面,就可以上桌子.」
「很熟手工人狀嘛.」她微笑打趣.
「大學三年級就搬出來住,這些年來就是這樣養活自己.」
「應該有一個女朋友.」
「寧缺勿濫.」
「不試試怎知好不好 ?」
「我有直覺,我相信第一眼.」他說:「日久生情這句話對我不適合.」
「喜歡哪類型的女孩?」她再問.她以自己是「嫂嫂」的分問這句話.
「以前不知道.」他非常誠懇地說:「現在──只希望她像你.」
她的心忽然劇烈跳動起來,跳得那麼急,那麼快,令自己都驚訝.
「你開玩笑.」她轉身走回客廳,「我替你擺晚餐桌.」
進餐的時候,他們沒有再說令大家窘迫的話,很靜,很沉默.氣氛雖好,雖融洽,卻有絲說不出的古怪,彷彿──彷彿有一個細小的「點」似真似幻地在那兒,大家都避得遠遠地不敢去碰,因為誰也不敢預知「碰」後的結果.
因為──那可能驚天動地,可能是毀滅,可能──
飯後,她再也沒有留下的借口,他也沒有留客的理由,突然間,兩個人都變得客氣起來,十分客氣.
「我想回家.」她終於提出.
「我送你.」他刻拿車匙.
好像再多停留一分鐘就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兩人匆匆下樓而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麼話,都變得敏感,都變得拘束.他送她到公司的停車場.
「再見.」卓依跳上自己的車.
「明天見.」家傑溫暖地說:「明晚我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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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滿腔矛盾不安的心回家,卓依站在冷水淋浴下令自己靜下來.
愈面對家傑,愈有那種矛盾不安,他彷彿一面鏡子,能照清楚她.鏡子裡她不是原來的她,是戴了一張虛偽面具的女人,那女人雖和她有相同面容,卻沒有血肉,沒有精神,只像一個空殼.
那戴面具的空殼就是現在的她 ?┘想嫁給好條件、好模樣、好家世的賀家俊的那個女人 ?
心中剌痛,她實是這樣的女人,明明是欺騙,明明是假的,怎能莫名其妙地弄假假成真 ?她難道一點也不怕後果 ?那真未婚妻出現或家俊的失憶恢復──
愈想愈怕,忍不住打電話給家珍.
「冷靜,冷靜.」小家珍在電話中叫,「現在絕對不可爆出真相,會死人的.」
「但是我很不安,最主要的──我和家俊之間根本沒有感情.」
終於說出最大的心結:沒有感情.
「卓依姐──」小家珍急得口齒不清,「不能這樣說,真的會死人.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你對大哥感覺很好,是不是?他是很英俊的男人,很多女人喜歡他.」
卓依歎息,但願她能喜歡.
「我很怕他,簡直不敢見他的面.」她說:「我怕他突然恢復記憶.」
「不會吧?」小家珍不能肯定,「可是事到如今──我們不能退縮,大哥看來很愛你,他一心準備婚事.」
「那是他在失憶中──」
「可不可以告訴家傑,跟他一起商量 ?」小家珍提出建議.
「不──」卓依嚇一大跳,告訴家傑 ?那麼死的人可能是她.不能,萬萬不能告訴家傑,特別是家傑.
「二哥會諒解,他可能想出好辦法.」
「家珍──讓我再想一想.」她吸一口氣,「這事遲些再決定,好不好 ?我不想弄糟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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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候,家俊來接卓依.
他看來容光煥發,穿了十有型的GUCCI便裝,四周男男女女都在望.
卓依微笑到他身邊,他從背後拿出一朵長枝的東京玫瑰,花瓣又厚又大又美的那種.
接花時,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現在回去 ?」她不敢正視他.
「回去 ?你說回家 ?」他笑,「家裡沒有氣氛,我在半島頂樓訂了桌子,燭光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