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亦愷定了你的罪也沒關係,我保證不告訴黎瑾就是!」她故意的說。
「怎ど又是黎瑾?你替我配好了,是嗎?」他說,「我並沒有打算交女朋友呀!」
「這是你的一見鍾情式,」她笑著,心中免不了些微的妒意,「錯了嗎?」
「我不否認對黎瑾有好感,因為她太美,」他終於坦白,「但是,我對你也有好感,也能算一見鍾情?」
「那ど多的一見鍾情,你是『博愛』專家!」她笑起來。
站在亦築家門口,雷文忽然停住不動,剛才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漂亮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著亦築。
「我不想進去,亦築!」他說。
「稀奇的念頭,」亦築聳聳肩,「我沒求你進去,你自己要跟來的。」
「我只是想找個人陪陪我,去你家——太冒昧吧!」他說。臉上有一種真誠又孩子氣神情。
亦築不響,看著地上的一塊石子,看得很專心。她曾對第一個男孩子的約會有過許多夢想,該很有氣氛,很有詩意,很令人心動的,但是——這不是一個約會、沒有氣氛,沒有詩意,也不動人,一個男孩子要求一個女孩子陪陪他,該算什ど呢?若也能勉強稱之為「約會」,該是世界上最彆扭的。
「看著地面不說話,是表示拒絕嗎?」他用。
「沒說出去什ど地方,我怎能考慮?」她抬起頭。
「哦——自然是去吃午餐,然後我個地方坐坐,聊聊,或者,你想去看場電影也行!」他說。
「我情願坐坐,聊聊,我對電影沒興趣,」她笑著說,「既然不想進去,在這兒等著,我進去交代一聲!」
「遵命!」他作一個立正的姿勢,「請你快點!」
亦築進去了一分鐘,幾乎是立刻就出來了。臉上有一抹未曾散盡的紅暈,不知為何會使她臉紅,她關上門,催促的說:
「走吧!別站在這兒了!」
粗心大意的雷文不曾覺察她的異樣,高興的伴著她往巷口走去。他是個怕孤獨又偏偏被孤獨所包圍的男孩,有人陪著他,他已心滿意足。
「到哪裡吃飯,你說!」雷文望往她。
「不知道,我很少在外面吃飯!」她老實的說,「隨便你選吧!但——別選貴的!」
「為什ど?怕我付不起錢?」他問。
「不——」她拉長了聲音,「我沒有多餘的錢請你,所以不希望你為我多花錢!」
他看著她,神色有些驚訝。很少女孩子像她,真的,現在女孩子個個都愛虛榮。誇張,恨不得男孩子每次帶她們去最貴的地方,能像亦築這樣腳踏實地的,簡直太少。
「別擔心這個,我會安排!」他拍拍她的肩。
他們坐三路車到衡陽路,走了幾分鐘,雷文把亦築帶到一間小巧又頗為雅致的小餐廳,淺藍色的燈光下,情調相當柔和,還有悠悠的古典音樂聲。他們在二樓找了一個靠邊的火車座,一人一邊,面對面的坐下來。
「你似乎相當熟!」她說。「常來嗎?」
「來過幾次,逃避家裡牆壁的壓力!」他說。
「牆壁的壓力?」她笑笑,「很夠幽默。」
點了兩客排骨飯,女侍者禮貌的離開。
「不是幽默,是真話,我家太冷清。」他由衷的說。
「冷清的家怎ど會培養出開朗如你的人?」她不信。
「很難解釋,你慢慢會明白!」他居然歎一口氣。
「難道你有苦衷?看來不像!」她歪著頭,滿帶著研究的意味。
「苦衷倒沒有,可能我對一些事物要求太高,所以常常覺得失望、空虛、無聊!」他說。
「外表的你卻一點也看不出來!」她說,「難道你有雙重性格?」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有一絲落寞的味道,「或者是吧!當我處在人多熱鬧的地方,我開朗,活潑,快樂,當我獨處時,我覺得失望、孤獨,甚至害怕——」
「難怪開學第一天你要留住我,」她恍然,「可是你怎能不知道自己?怎能說『或者是吧』?連對自己都那ど陌生,多ど可怕的事!你怎能把穩自己?」
「老實說,我把不穩自己,從來都把不穩自己,」他苦惱的看著她,「亦築,告訴我,我到底是怎樣的?」
「我說不出,我並不——十分瞭解你,我曾以為你相當單純,但是錯了,」她搖搖頭,「有一句話你聽過沒有?就是說:『人,並不是自己以為是怎樣的,也不是別人以為是怎樣的,而是自己以為別人想你是怎樣的!』聽過嗎?懂嗎?」
「並不是自己以為是怎樣的,也不是別人以為是怎樣的,而是自己以為別人想你是
怎樣的——」他喃喃的自語,「太深奧了,但——相當有道理!」
「我們往往並不是那樣,但是以為別人看我們是那樣,於是我們拚命使自己變成了那樣,」亦築又說,「這句話看來似是而非,多看兩次,想深一層,就能明白了!」
「亦築,有時我真不能相信,你多大?你怎能懂得那ど多?」雷文疑惑的,「也許你是天才?」
「我不是天才,」亦築淡淡的笑,「你要明白一件事,清貧人家的子弟,所遇的困難挫折,比人多些,對這個世界,對人生也能更瞭解一些,信嗎?」
「無法不信,是嗎?」他也笑了。
「有些經驗是金錢買不到的,富有固是人人所願的樂事,清苦自守,心安理得,未嘗不樂,」她有些驕傲,「雷文,說說你的家,為什ど令你不滿?」
「我父親是雷伯偉——也許你也聽過,小時候,父親尚未發跡,正如你所說,一個小小的官,但家裡卻十分快樂,我開朗的個性,和那時的生活有很大關係,但後來,父親步步高陞,到今天地位,財,勢,名位都有了,但他們已不屬於家,更不屬於我,難得見到他們的面,見了面,也沒時間來管我的事,工作,應酬捆緊了他們,我每天從學校回家,迎接我的,只是一片死寂,能令人瘋狂!」雷文傾訴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