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一陣,不理她對男人的揶揄。
「我不是說不信你媽媽所寫的,」他慢慢地說,「我只是覺得,不能憑片面之詞而定罪,你父親必有他的苦衷!」
「苦衷!他還會有苦衷!」她尖銳的笑起來。這笑聲和她眼眶中的淚水極不調和,「他的苦衷是沒有更多漂亮女人上他的鉤!」
「別這樣說,」他搖搖頭,「不去瞭解而先指責,我想你會後悔的!」
她不響,神色奇特的注視著遠方,過了許久,許久,才用—種聽來讓人難受的聲音說:
「瞭解嗎?他何嘗給我機會?」
「哦!小瑾!」他擁住她,他想不到這看來簡單的三個人組成的家庭,竟有那麼多複雜的關係,「原諒我說的那些話,我只是不瞭解——你們的事!」
「別談了,」她吸—口氣,淡漠的搖搖頭,「這些都是許久以前的事,我不該再提出來,我應該設法忘了它,無論如何,我已經長大,不需要再依靠誰,我也能過獨立生活,隨便他怎麼做吧!」
「我相信——他會為自己安排以後的生活!」他低聲說。
沉默的坐了一會兒,潭中的水位上升了,正是漲潮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來,有一抹深深的涼意,今天,在不知不覺中來臨了。
「回去了吧!有點冷,是嗎?」雷文溫柔的扶起她。
暮色中,兩個相依的人影,慢慢走下河堤,潮水,更高,天色,更暗了!
黎園中的燈光,在巨大的園林遮掩下,顯得微弱而黯淡,呼嘯著的夜風,吹來陣陣寒意和下意識的戰慄,雷文擁著黎瑾快步的往屋中邁進,踏著枯乾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使人聽來極不舒服。
「黎園真太大了,讓我獨自在這裡走,我會害怕!」雷文坦白地說,「你呢?」
「我不怕,」她淡淡的笑,「有什麼可怕的呢?我生在這兒,長在這兒,或者會繼續住下去了,直到我老了,死了,怕什麼呢?何況,媽媽的靈魂安息在這兒,說我陪著她或她陪著我都行!」
「你還打算住一輩子?你不願嫁給我?」他笑著,想驅散害怕的感覺,她提起媽媽的靈魂,不是嗎?
「誰說我一定嫁給你了?而且——你不能來這裡住嗎?」她說。
「沒有理由丈夫住在太太家的,不怕給人笑話?」他搖頭。
大廳裡,所有的燈都亮著,卻只有曉晴——黎群所謂的女朋友孤單的坐在那兒。
「咦?哥哥呢?」黎瑾詫異的問。
「哎——他說進去有點事!」曉晴神色有點尷尬。
「我去替你找他出來!」黎瑾說。
「不用了——」她阻止,「我就要走的!」
「走?你敢獨自走這又黑又大的花園?」雷文誇張的叫著,「我都怕呢!」
「不——我不怕!」曉晴低聲說。
黎瑾看著文靜、柔弱的曉晴,不知為什麼,心中突然湧上一陣同情和憐憫,她雖不肯承認,也明知黎群在暗暗愛著亦築,曉睛真傻,她闖進來做什麼呢?除了折磨和痛苦,她又能得到什麼?
「你們坐坐,我進去——有點事!」黎瑾說。
也不等他們回答,她匆匆走進去。
站在黎群的寢室門口,她有些猶豫,她一向不管黎群的事,兄妹灑感情雖不錯,卻不很接近,如果她推門進去,該怎麼開口?
她輕輕敲了兩下門,順手推開,出乎意料之外的,黎群竟躺在床上,兩眼呆呆的盯著天花板。
「曉晴要回去了!」她頗不滿,這是對女孩子的態度?
「是嗎?」黎群一動不動,「讓她走吧!」
「天那麼黑,哥哥——」黎瑾走進來,順手關上門,「她是你請來的啊!」
「她自己願意來的!」他皺皺眉,有些不耐煩。
「你真預備不理她?讓她這樣離開?」黎瑾問。
「麻煩!」他慢慢從床上起來,「麻煩!」
她心裡發冷,男孩子對一個不喜歡的女孩就是這樣?他一點也不顧惜對方付出的感情,連敷衍都為嫌煩,那麼他為什麼要招惹她?莫非——有原因?
「哥哥,有件事我想問你!」她靠在門上,阻住出路。
「什麼事?」他慢吞吞的披上一件外套。
「關於亦築的!」她吸一口氣說。
「她與我有什麼相干?為什麼要提她?」他暴躁地說。
「你還不承認,為什麼呢?喜歡一個人並不丟臉,何況——我們都看得出來!」她婉轉的。
「笑話,你們看出了什麼?」他冷笑的掩飾,「別自作聰明,誰又喜歡誰了?」
「亦築!哥哥,告訴我,亦築怎麼對你!」她不放鬆的緊緊盯住他眼睛,「我們是兄妹,你騙不了我!」
他呆怔一下,臉上的神色急驟的在變化,有點憤怒,有點驚訝,有點被揭露心事的窘迫,更有些失措。兄妹倆就這麼對峙著,過了許久,他長長的噓一口氣,平淡地說:
「你別把自己估計得過高,我並不像你所想的,」他輕輕推開她,拉開門,逕自走出去,「我去送徐曉晴!」
黎瑾搖搖頭,尾隨著黎群出去。他連名帶姓的稱呼著曉晴,和他對亦築的態度,何止相差十萬八千里,他苦苦隱瞞著,對他有什麼好處?
「小瑾說你要回家了,是嗎?」黎群問曉晴。
「是的,」她囁嚅的,委屈的,「不必麻煩你,我自己可以走,我認識路!」
「哥哥特別來送你的!」黎瑾故意說。
黎群也不理會,拿起曉晴的外套說:
「走吧!十分鐘後會有班車!」
曉晴自然明白黎瑾剛才為她做了些什麼,她感激的對黎瑾和雷文打個招呼,隨著黎群出去。
迎面一陣已有寒意的冷風,曉晴打了個寒噤,她想穿上外衣,看看黎群已走開幾步、她只好抱著衣服,匆匆趕上前。
「剛才——我並不知道黎瑾去叫你!」她低聲說。
他冷冷的嗯了一聲,並不問答。
「我想——我今天不該來的,打擾了你,並——使你麻煩,」她舐舐唇,繼續說,「我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