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莊,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莫恕突然轉了話題。「我覺得你該改變生活方式。」
「哦——怎麼改?」子莊稚氣的問,多年以來,他習慣以莫恕的意見為意見。
「擴大生活圈子,多結交異性朋友。」莫恕說。
「這——很困難。」子莊紅了臉,異性朋友,以玫不是異性朋友嗎?
「你不能只認識一個或兩個女孩子就把自己的感情放下去,」莫恕十分理智。「你要多看、多接觸、多瞭解,然後再選擇,再放出感情。」
「這豈不是——很累。」於莊說。
「感情的來源就是很累。」莫恕搖頭。「但是你不選擇,只怕會後悔、會終身痛苦。」
子莊想了一想,當然是有道理,只是——他喜歡以玫,他已經把感情放下去了。
「我——會試著去做。」他說。
「不是試著做,是一定要做。」莫恕說:「然後,你如果仍然覺得以玫最好、最合適,而她又愛你的話,我不會反對。」
「好,我一定這麼做。」子莊被鼓舞了。
莫恕並非他想像中那麼固執,他說不會反對呢!
「還有一件事,你一直誤會我的。」莫恕說:「我對女孩子、女人並沒有成見。」
「這——」子莊脹紅了臉。
「世界上有很多好女孩,也有很多壞女孩,不能一概而論,」莫恕又說:「而且我認為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
「你說得對,莫先生。」子莊說。
「我希望的只是你幸福、快樂。」莫恕衷心的。「其他的都不重要,真的。」
「我——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子莊認真的。
「我?」莫恕自嘲的笑了。「我已沒有當年的雄心壯志,也不再有幻想,我只求平穩的生活。」
「你怎能夠這麼講?你才僅四十歲——」子莊叫。
「對一些人來說,四十歲只是開始,可以選十大傑出青年,對我——我心已老。」莫恕說。
「這是不公平的,你不能因為她——一個女孩子而這樣,你應大有可為。」子莊急切的。
「大有作為的是你。」莫恕淡淡的笑。
「莫先生,我真不明白,我——請原諒我必須這麼說,林雅竹真傷得你如此重?」子莊激動的。
聽見雅竹的名字,莫恕好費力的控制自己,終於還是皺起眉頭。
「我說我根本不會受傷,你信嗎?」他說。非常出人意料之外,十年的不振竟沒受傷?
「不信,當年我親眼目睹一切的發生,我知道她傷你很重,又怎可能沒受傷呢?」子莊肯定的。
「外表看來,她可能傷了我,但,事情並不能只看外表。」莫恕說:「真的,外表最不可靠。」
「但是的確因她嫁給蕭玉山——」
「絕對不是。」莫恕斬釘截鐵的。「真正原因絕對不是這樣。」
「那是為什麼,能告訴我嗎?」子莊問:「為什麼你頹喪十年?」
莫恕沉默半晌,吐出難以置信的兩個字:「內疚。」他說。
內疚?他因為內疚而恨女人?而十年不振?
以玫已經跟莫恕上課了一個月,一個月的相處,她覺得莫恕實在是個最好的老師,他用屬於他自己的獨特方法教學生,而且非常的盡心盡力!除此之外,莫恕絕對不是個好伴侶,不是個好朋友,他那種冷漠、刻板,實在沒有人能受得了!
他的冷漠、刻板是天生的嗎?他以前也這樣對待林雅竹?他們之間的感情怎麼發生的?木板也會發芽、開花?到底他們之間有段怎樣的故事呢?
以玫很好奇,很希望知道,可是她沒機會問,她並不急,她--總有機會的,是不是?
然而莫恕不像子莊,她並不是那麼有把握,她要小心、謹慎而且還要最大的耐性。
目前來說她很滿足,名震一時的莫恕是她的老師,除了林雅竹,她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她等待著那一天來到,那一天名成利就,一如當年林雅竹。
她又來上課了。
她總是吃完午飯之後來。她知道莫恕早晨的時間要作曲,要自己練琴,還要看一點書,有時還要聽一點唱片什麼的。
最主要的,下午子莊不在。
她不喜歡她來上課時碰到子莊,那總是有點不方便,子莊是個敏感又多疑的人,避開他可免除了不必要的麻煩,是不是?
她是瞭解子莊,就像她瞭解自己。
她按門鈴,莫恕冷漠的替她開門讓她進去。
然後他們就開始上課了,講樂理、練嗓子、彈琴,每天都是固定的程度。
只是,莫恕從不限制她的時間,兩小時、三小時,他從不介意。
今天正好一個月,她該付錢,她為這件事為難,她該怎麼付呢?又付多少呢?
以她這麼每天來,一來就兩、三小時,若每小時五十元的話,三千元都不夠,她付得出這筆錢,她這麼來法自然心理早有預備,但--莫恕接受嗎?
他講完了樂理,又教她練了嗓子,於是她自己練琴了。昨天他交代的曲子還沒練熟,今天不會教新的。
她在鋼琴前坐下,卻沒有開始彈。
「莫恕--我該怎麼跟你算錢?」她終於忍不住問。
「錢?」他眼光閃一閃。
「是,學費!」她說。
在他炯炯眼光下,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以前怎麼付子莊的?」他問。「照付他的付我好了。」
「但是--你的時間長。」她說。
「照他的付。」他漠然的。「我是替他教你,至於時間不是問題,反正我有空。」
她想一想,點點頭不再出聲。
她知道莫恕是個主觀極強的人,他不喜歡別人和他爭辯,尤其是女孩子。
她開始練琴,卻心不在焉。
她在想,她每天練琴時莫恕這麼目不轉睛的望住她,是看她?或是看她彈琴?她雖然沒有回頭,卻也能感覺到他銳利眼光,真的,她能感覺到。
莫恕每天都是那個姿勢,那個神情,那種眼光,他這個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有人能猜得透嗎?
「停下來。」他忽然在她背後叫,聲音又冷又利。「你在想什麼?竟彈得全無章法,回去沒有練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