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不是等於白說?」她不高興的摔開他的手。「他為什麼不肯教學生?」
「我——哎!他對學生灰心,」他說:「以前他有很多學生,大多慕名而來,男的、女的,其中很多人都成名了,有的更紅極一時,後來——他不肯再教,直到如今。」
其中一定有個理由的,不肯再教——一定有個理由的,是不是?絕不是灰心這麼簡單。以玫很聰明,她只是這麼想,並沒有問。現在還不是問的時候。
「有沒有辦法求得他再收學生?」她問。眼光熾烈。
「大概沒有。」他望她一眼。「尤其是女孩子。」
女孩子!這就是原因吧?女孩子。
「他的脾氣一直這麼壞?」她問。
「不,以前他很健談、很愛笑、很爽朗,」他搖頭。「他以前和現在完全不同。」
「他的改變是突然的?」她試探著。
「當然不是,他——」子莊住口不說:「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突然改變。」
「我明白了,他受了刺激,一個學生令他灰心、失望或者——傷心,一個女學生。」她笑。
「以玫——我可沒這麼說。」子莊嚇了一大跳。
「我猜的。」她哈哈笑。「他愛上一個女學生,對不對?他以前一定是個風流人物,感情豐富,後來——女學生成名了,不愛他,他就大受刺激,變成今天這個游手好閒的怪物,對不對,哈,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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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以玫——」子莊倒退兩步,以玫怎麼全知道?「請不要再說,求你,你猜得不對,別再說。」
「那是真的了,是不?」她盯著他看。「那個女學生是誰?出名嗎?是誰?」
「以玫——」子莊臉色蒼白。
大門突然開了,莫恕站在門邊,滿臉鐵青的站在門邊,他盯著子莊,目不轉睛的盯著子莊。
「莫——莫先生——」子莊口吃的,整個人呆怔住了。
「你——很好。」莫恕冷冷的、硬硬的說:「很好。」
然後轉身大步衝回臥室,砰然關上房門。莫恕回來,他在門外聽見了一切?天!
「喲,原來時間到了,看我們聊了多久,」以玫似乎完全不在意。「我走了,不耽誤你,明天再見。」拿起她的大手袋,大步走出去。
子莊呆若木雞站在那兒,莫恕說「你很好,很好。」是什麼意思?天地良心,他什麼都沒有說,然而——莫恕誤會的,是的,莫恕誤會了。
早晨起床,子莊懷著一顆又緊張、又不安、又盼望著的情緒等以玫來到。
以玫會來的,是不是?想著以玫,他下意識的望一望莫恕的臥室,他的房門緊閉,難道莫恕還沒起床?
學琴的那個男孩子一遍又一遍彈著,九點半了,莫恕還不出門,平日他總是在以玫要來之前避開的,他不喜歡看見以玫--他今天莫非想和以玫當面衝突?
不,不,莫恕不是這樣的人,他從不和人衝突,他會避開,很猛烈的對自己發脾氣,他不和人衝突。
但是他為什麼不起床?不出門?昨天--他真的很生氣,是不是,事實上子莊真的什麼都沒說,所有的事全是以玫猜的--可惜莫恕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他再看一看莫恕的臥室門,終於忍不住走過去,輕輕的敲兩下,再敲兩下。
「莫先生,你起身了嗎?莫先生?」他低聲下氣的。
裡面沒有反應,一絲反應也沒有。
「莫先生--」他搖搖頭,退開。
或者莫恕想多睡一陣,他不應該又敲門又叫的。
但是--鋼琴聲這麼的大,這麼的響,莫恕真能睡得著嗎?平日他都是很早起身,最不願賴在床上--
「莫先生--」子莊覺得不對,又去敲門。「莫先生,你在裡面嗎?莫先生。」
彈鋼琴的男孩子停下來,轉過小瞼兒望著子莊。
「陳老師,我來的時候看見莫先生坐車走了!」他說。
「什麼?」子莊心中大震,右手一扭,房門開了。
裡面果然沒有人,床、桌、椅子上出奇的整齊,和平日的凌亂絕對不同。
子莊心急如焚,怎麼會這樣呢?他也起床很早,怎麼沒看見莫恕離開的?
打開衣櫃,一種可怕的「空」撲面而來,裡面一件衣服也沒有。還有,眾多的書籍也都一起不見了。
「莫先生去了哪裡?你知道嗎?他告訴你了嗎?」
子莊一把抓住在門邊張望的男孩子。
「我不知道。」男孩子只有十來歲,嚇了一大跳。「我對他說早,他沒理我。」
「他坐車?是不是坐車?坐什麼車?快告訴我,快!」子莊急得瞼都脹紅了。
「計程車。」男孩子搖搖頭。「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子莊六神無主,知道莫恕坐計程車走也完全沒有用,全香港有多少輛計程車?誰會知道莫恕去了哪兒呢!
「你今天先回家,明天再練,」子莊焦急又失神的對男孩子說:「我有事,我要去找莫先生。」
「莫先生提著箱子,還有一個男人送他上車,」男孩子突然想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
「什麼樣子的?」子莊心中浮起一線希望。
「嗯--禿頭的,有一點胖。」男孩子想一想。「穿一件唐裝。」
「禿頭,有一點胖--灰色的唐裝?是不是?」子莊問。
「是灰藍,灰藍的。「男孩子點頭。
「行了,你快回家,明天見。」子莊拿了一點錢,鎖上大門,就直衝下樓。 他奔到隔壁大廈,看見那個微胖、禿頭、穿灰藍色唐裝的管理員福伯。
「福伯,莫先生呢?」他一把抓住驚愕的福伯。「你把莫先生送到哪裡去了?」
「莫先生--去上工啊!」福伯揮開了子莊的手。
「上工--上什麼工?什麼地方?」子莊連聲問。
「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福伯摸摸禿頭。「那可是正正式式的一份工啊!還有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