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氣什麼?」以玫冷笑。「報上不是一直在說,你將復出唱他第一張唱片嗎?」
「我?」雅竹看玉山一眼,笑起來了。「你相信嗎?你認為可能嗎?」
以玫皺眉,難道又是無風起浪?
「雅竹將會很忙、很忙,」一直沒出聲的玉山忽然說:「忙得不再有任何時間來做別的事,因為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她將忙著做媽咪。」
「哦——」以玫呆住了。
是這樣的嗎?雅竹將忙著做媽咪,報上所有的消息全都不正確?是——這樣的嗎?那麼——以玫以前最怨恨,最不能釋然的事豈不——全是誤會?雅竹根本從來沒打算過要唱莫恕的第一張唱片?那首『下午的旋律』。
「我們希望你幸福。」玉山和雅竹站起來。「你冷靜考慮一下,不再意氣用事,幸福只在一念之間。」
也不等以玫回答,他們已相伴著飄然而去。
幸福只在一念之間,是嗎?
子莊真是在努力替以玫的唱片加強宣傳,幾乎全香港九龍的大街小巷都有海報,報紙、
雜誌上都有廣告,電台也不停的在播。一下於以玫的名字就街知巷聞,這種人海戰術,無孔不入的宣傳手法顯然十分有效,唱片銷路直線上升。
真正開心的是唱片公司老闆和子莊,老闆在商言商,當然希望賺錢,捧紅一個歌星就是金礦,而子莊是單純的開心,他對以玫——真是再無任何幻想了。
無論他是否愛過以玫,他們之間的一切已成過去,因為他明白以玫的心從來不會在他身上,感情原是雙方面的,他勉強不得。
他開始不當以玫是個普通朋友,是個事業上的夥伴,似乎——並不困難,他以前是太傻了,為什麼一定要任性的把事情弄糟呢?
他實在後悔,可是——他完全幫不上忙,他已盡了力,莫恕和以玫兩方面都無動於衷,他再也沒有辦法。
姻緣天定吧?人是強不過命運的。
今天以玫要到唱片公司來一整天,這是宣傳計劃中的一部分,以玫親自為賣出的唱片簽名,當著聽眾、歌迷的面簽上款,該是很吸引人的吧?
以玫到得很準時,卻顯得並不熱心,懶洋洋的在簽名,神情有些落寞。
「以玫,累嗎?不舒服?」子莊輕聲問。
「不是,」她淡淡的搖頭。「子莊,非要坐在這兒為每一個買唱片的人簽名?」
「當然,廣告已發出去了,不簽名怎麼行?別人會以為我們騙人。」子莊搖頭:「怎麼?你不願做?」
「其實——完全沒有意義。」她說。
「我希望真正喜歡我唱歌的人買唱片,不要因為我的簽名。」以玫說。
「別傻,以玫,你不想得金唱片?」子莊意外的。
「得了金唱片又怎樣?」她自嘲的笑。「不是真正憑我自己的本領。」
「現在許多歌星都是這樣的,得了金唱片當堂身價不同,對你的聲譽很有幫助。」子莊說。
「誰知道我還能唱多久?」她搖搖頭。
陸續的有人來買唱片,要簽名,以玫一直機械式的做著,心中思維卻飛得好遠,好遠。
當年雅竹並不愛莫恕,難道是他單相思?可是他說過,他根本沒愛過——這真是令人莫名其妙,他們都沒有愛過,這件事卻傳了十年,莫恕的退隱十年又是為什麼?
雅竹說幸福只在一念之間,的確是句好有道理的話,非有過經歷是不足以瞭解的。
雅竹也說過愛情需要更多些的真誠——以玫不明白,她該怎麼做?若她採取行動,會有效嗎?
她採取行動——唉!她能採取什麼行動呢?她是女孩子,她要維持至低限度的自尊,是吧?
屬於她的愛情為什麼這樣多波折?這樣多困難?難道她沒有資格擁有一切?莫恕——為
什麼對她漠視成如此這般?她是那樣的不足惜?
突然之間,她什麼心情也沒有了,放下手中的筆,推開面前的唱片,黯然的歎一口氣,從來堅強的她也忍不住淚盈於睫。
為什麼她不能擁有愛情?這是為什麼?
站在她面前買唱片的一個男孩子突然感到驚愕、詫異的望住她,顯然被她意外的眼淚嚇倒了,凝視她一陣,抓住那只簽了一個「何」字的唱片,轉身而去。
大概沒有人等在那兒要她簽名了吧?有——也沒有辦法,她是再也控制不住內心如狂潮澎湃的感情激動,為什麼她總是不能得到她渴望得到的?命運為何對她如此苛刻?
她默默的無聲的哭泣著,大地似乎都為此靜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許多年代、許多世紀都已過去,那失去愛情的心已逐漸老去。
慢慢的,她抹一把眼淚,坐直了一些。發洩過後人是會舒服些,至少心裡不再那麼悶。無論她能否擁有愛情,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生命依然延續著,那麼,即使再不喜歡,再無心情,工作該是她唯一的寄托,是嗎?
工作——她看見又有人站在她面前,又買唱片要求簽名吧?香港人就這麼容易上宣傳噱頭的當,要她簽一個名就買唱片,也不管喜不喜歡她的歌,這多划不來?換了她是無論如何不肯的。
她吸吸鼻子,頭也不抬的拿過面前的唱片,草草的簽了何以玫三個字,又把唱片推給那人。
是個穿灰色長褲的男人,他拿起唱片卻沒有離開,這些人真貪心,有了簽名還不夠?等在這兒還想怎樣。真是莫名其妙到極點。以玫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厭煩,她不怕得罪人,大不了再也不唱歌。
「站在這兒做什麼?領救濟金?」她極不客氣,極刻薄的說。
話一說完,人也呆住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不是聽眾,不是歌迷,不是任何一個人,是——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莫恕?他來買她的唱片?他來要求她簽名?莫恕?她——可是想得太多、太苦而生出的幻覺?
她是呆住了,再也不能說話,再也不能動,像被一根魔針定住了,心中竟無任何一絲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