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廚子六點鐘到。」他很開心。「我可不可以要—杯酒?」
這夜,許荻到十一點半才離開。
這夜,少寧沒有電話來。
她睡得安穩,心中踏實,一夜無夢。
早晨開車上班,看見一輛黑色福士甲蟲車從半山一直跟她到中環。不以為意,從半山下山八有一一條路,大多數白領又多在中環上班。這只是—種巧合。
下班時,中環很擠,車排長龍。長龍中又見那輛黑色甲蟲車。真巧,—天碰到兩次。
此後一連數天都見到那車,早晚兩次,她開始好奇。有人跟蹤?
在電話裡,他把這事告訴少寧。
「小心些,不要打草驚蛇,一切等我回來才處理。」他冷靜的說:「在白天不會有甚麼事,晚上千萬不要出街。」
「一定不會。」她說:「也許只是我敏感。」
那天才回家,在停車場看見一輛全新的平治六○○車停在她的車位上。
正想找管理員查問,車上走出何令玉。
看見她,眉頭忍不住緊緊皺起。
「我找你!」開門見山的何令玉說:「跟我來,有話跟你說。」
梵爾被她拉拖到她車邊,這是十分困窘的事,兩個女人拉拉扯扯,別人看見以為發生甚麼事。
「放手。甚麼事這兒講就是。」她沉下臉。
「跟我上車,」何令玉有點橫蠻。「怕我把你吃了嗎?」
「我沒有話跟你說,」梵爾嚴肅的說:「我們甚至不是朋友。」
何令玉把視線投在她臉上,眼光如刀。
「跟我上車或帶我上樓。」她冷冷的。
梵爾很生氣,這算甚麼?威脅。她不理何令玉,轉身大步離開。「你不想知道少寧現在何處?」何令玉說。
梵爾停步。這是甚麼意思?少寧當然在歐洲,還會在甚麼地方?難道——她把握了少寧行蹤?少寧跟她通過電話。
「他在何處,自然他會通知我,」梵爾展開一個驕傲的笑容,她故意這麼做。「不勞你費心。」
「任梵爾,你不想知道他輿誰在一起?」何令玉惱羞成怒,漲紅了臉。
梵爾可不上當,淡淡一笑。
「不想。」
「你知道巴黎那個混血女孩米雪兒?剛才我接到她電話,少寧剛離開她家。」
「他有權與任何朋友見面。」
「你不妒忌?不吃醋?米雪兒曾輿他同居多時。」
「我知道。他已告訴我。」梵爾神色自若。「他是否還去南非探那華僑女孩?」
何令玉呆怔一下,梵爾的態度出乎她意料之外,沒有女人能這麼大方。
「你不介意他與其他女人來往?」
「這很可笑,為甚麼介意?他若愛我,別的女人搶不走。他若不愛,誰也留不住他。」
何令玉的臉色變得發灰。
「米雪兒說——他去跟她說再見。她在電話裡哭得很厲害,她愛少寧。」
梵爾不出聲,神色更是自然。
「為甚麼你一定要他?好看的男人多的是,有錢的更多。」何令玉說。
「那麼請問,你為何要嫁許菲而不是任何其他一個?有道理講嗎?」
「你在破壞別人,你傷害米雪兒。」何令玉悻悻的。根本強辭奪理。
「米雪兒著你來找我?」梵爾問。
「我——看不過眼,」何令玉的話全無說服力。「大家都是女人。」
梵爾忍不住笑。這個何令玉怎麼天真的如此這般?她的神態言語,誰能看得透她心意。「請你對少寧說,」她說:「若傷害,是少寧和米雪兒之間的事,與我無關。」
「是你搶走少寧。」何令玉說。
「搶?」梵爾又笑。「你認為我有這能力?感情是雙方,是相互的‥誰將得了?」
「你沒出現——一切都好好的。」何令玉大口大口透著氣。「你可知道,以前——他曾經狂熱的追求過我。」 「你為什麼不嫁他?」
「我不能忍受他的花心,他有那麼多女朋友,我不能忍受。」何令玉歇斯底里的。
梵爾靜靜的望著這情緒已不受控制的女人,她難道一直都愛著少寧?立刻,一種極不舒眼的感覺湧到心裡。
「告訴我這些事,你想我怎麼做?」
「你——」何令玉彷彿不能置信。「你可以——退出嗎?」
梵爾吸一口氣,她幾乎要可憐這女人了。
「我若退出,能有甚麼幫助。」
「有,一定有,有很大的幫助。」何令五現出喜色。「米雪兒不會傷心,至少。」
「你呢?」梵爾緊盯著她看。
「我?!」何令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撫著胸口。「我只是幫忙,真的,只是幫忙。」
梵爾眉心微蹙,幾乎思問她懂得感情嗎?思一想,忍住了。不必與她說這麼多,她到底懷著其麼鬼胎還沒弄清楚。
「我考慮。」
「考慮?你真的會考慮?不騙人?」
「我考慮的是自己的感情,」梵爾淡淡說:「如果我放得下他,我自然會退出。」
「放不下呢?」她迫問。
「抱歉。」梵爾這次真的轉身離開。
「任梵爾,等一等,」何令玉迫上來。「你必須放手,這事由不得你。」
「為甚麼?」
「因為——」何令玉眼中奇異的一閃。「因為米雪兒已有了身孕。」
梵爾這次呆住了,這麼可笑又老土,卻有絕對是理由的理由。
「真的?」她輕聲問。
「她告訴我的。」何今五挺一挺胸。
沉默了十秒鐘。
「我會考慮。」梵爾大步走進大廈。
何令玉沒有再追來,她的話已說完,她的目的也達到。梵爾並不震驚也不意外,現代社會這是尋常事。她只是想不通,為甚麼少寧這麼不小心?
她會為這事退出嗎?
退出,表示永遠離開他,再沒有生生世世的允諾,兩人之間再不見面,再無半點關係,互相視作陌路——想到這裹,她的心忍不住的扭曲,疼痛起來,痛得她彎下腰;靠在牆上,仍不能減輕痛楚。那是真真正正,清清楚楚的痛,就像心被尖刀一刀一刀的刺著,血慢慢滴下來,連聲音都清晰可聞。
她無法控制的呻吟著,靠在牆上的身體慢慢的沿著牆滑倒地上,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流,一生中從未如此疼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