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穿過大廳,走出大門,越過花園,上了他那輛開篷平治跑車。當他放開她的手時,許家大屋已在好遠的背後。
「我這是不告而別。」她說。沒有不高興,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你會感激我。」他眨眨眼。
「你總會突如其來,隨心所欲的做事?」
「哈!你倒很瞭解我。」他瀟灑的拍拍她的手。「聰明的女人最可愛,生平最怕蠢女人。」
「蠢的定義是甚麼?」
「譬如何令玉。」他想也不想。
「你對她有成見?她——很美麗,事實上,整個派對中她最艷光四射。」
「艷光四射。」他冷笑起來。
「有甚麼不對?」
「對,對,很對,這是個看外表的世界,何令玉女土是許菲先生的品味。」
梵爾笑起來。這韋少寧除了玩世不恭,還有點憤世嫉俗,很特別的一個人。
「許菲做甚麼的?」
「他不需要做甚麼!」少寧淡淡的。「許家在全世界都有物業收租,夠許家子孫世世代代的吃喝玩樂下去。」
「侮辱人?許荻做得很出色。」
「阿荻。」他想一想。「阿荻。」
「甚麼意思?」
「阿荻比較好,不過也是個寵壞了的孩子,他從來沒長大過。」
「我不覺得。」她看他一眼,那種熟悉的感覺消失。「你帶我去哪裡?」
「不知道,」他認真起來。「看見何令玉那樣對你,只想把你帶到一邊——我不知道,離開許家,去那裹都比較好。」
「常做見義勇為的武士?」
「從未做過,不要多管閒事。」他笑。「很奇怪——你給我很特別的感覺。」
「熟悉?」她衝口而出。
他看她,搖頭。「不,是親切。」
親切。很好的兩個字,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很多。
他帶她到一個高級私人會所,坐在酒吧幽靜的一角。
這個時候,這個氣氛,這個光線下看他,他的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甚至憤世嫉俗都不見了;沉默得近乎憂鬱。
他是個有多切面的男人,像水晶。
「對不起,你沉默得令我個安。」她說。
「抱歉,」他深深的望著她。「這個時候我完全不想講話。」
「其實你剛才可以直接送我回家。」
「不。我想留下你,我不想孤單一人。」
他很自然的說:「其實——在許家,你一進大廳,我已經看見你。」
「哦!」
「從何令玉手中把你搶下來是預謀,」他笑了。「我想以一個比較特別的方法去認識你,使你對我印象深刻。」
「這又是為甚麼?」她忍唆不住。
「不知道。看見你,突然我就亂了方寸。」
「你——也是上海來的?」她移動一下。他常常久久的注視今她不安。
「整個家族從上海來。我的母親是九姨婆的姐姐。」他慢慢的說著。「排行第五,他們有很大的家族。我在香港出生。」
「這樣的家族會允許你做飛機師?」
他聳聳肩,做一個「為甚麼不」的表情。
「到我們這一代已經自由得很,」他說:「請講你自己。」
「我?很簡單,因為父親在聯合國世界銀行工作的關係,全世界都走遍了。不是大家族,很簡單的四人家庭,我還有個弟弟。」
「居然跟我一樣,全世界都跑遍了,中國吉普賽人。」
「沒有甚麼不好。我覺得經歷使我生活經驗豐富,眼界開闊,我喜歡這樣。」
「所以你不能局限於許家的屋子裹。」
「許家屋子與我有甚麼關係?」
「從何令玉眼中已看出她對你很擔心,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是許荻的女友。」
「荒謬,怎麼可能。」
「我帶你離開已證明你不是,但——」他用手指一指,慢吞吞的說:「你會後悔的。」
「為甚麼?」
「你輿我這名聲不好的浪子拉上關係。」他笑。「他們那個圈子,明天就會有一大堆閒話。」
「誰介意?他們那圈子。」
「說得好,」他從椅子上坐直。「敬你一杯。」她爽快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輿韋少寧相處是好自然的,自然得就像多年好友,一種莫名的原因吸引著他們,拉攏著他們,從陌生到融洽。也許這就是緣。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後,第二天就飛歐洲,是許荻告訴她的。許荻成了她家的常客。
「那天你怎會跟少寧走?」這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問題。
「何令玉使我很尷尬,有人帶我離開,求之不得,何況我找不列你們。」她解釋。
「我們在偏廳。」他搖頭。「她是很難輿人相處的女人。你現在明白了。」
「以前她做甚麼的?」
「明星。演電影的。」
「難怪……她很美艷。」
「大哥很寵她,嫁給他之前,她很紅,」他說:「是受人捧慣,贊慣的,所以驕傲。」
「自然,能在某行業中出人頭地,是值得驕傲的事。」
「她對我其實不錯,那天對你——過分熱情了些。」
「你們家的男人都長得好看。」
「特別是少寧,」他坦然:「所有人都說少寧是我們這—輩的男人中最好看的。」
「聽別人說,在香港,好看的男孩多半是「基佬」,少寧是嗎?」
「他再男人不過了,」他說:「在全世界各地,他都有女朋友。」
「全世界各地?」
「大哥和何令玉說的!我不能想像他如何應付她們。」許荻搖頭。
「處在那種環境中,他自有辦法。」
「何令玉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他說。是忍了很久之後終於說出來的。
「告訴她不是,」她想也不想。「我不希望再被她拖著滿場飛,像個癲婆。」
「我們——可不可以試試開始?」他很認真的凝望地。
「許荻,我們是好朋友,」她嚇了一跳。「我寧願只是這樣。」
「我不符合你的條件?」
「好朋友是一輩子的,不想因任何原因而受破壞。」她坦誡地說:「我不想失去你。」
他懂她的意思,這樣處理,大家都容易接受。「時間能幫忙嗎?」他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