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見到亦凡她該說什麼?她不知道,只是心中有個微小的聲音催著她去,見到他——即使不說話也好。她掛念著,擔心著,知道他平安——也就行了!
剛出大門,才走幾步,她感覺到一絲異樣,背後好像有人跟著她?黑天半夜的,還是小心些好,再走一步,她猛然回頭——啊!怎麼是他?
「哎——你,」雅之張口結舌,萬萬想不到會是亦凡,君梅說可能在台北市任何地方的亦凡。
「你怎麼在這兒?」
亦凡淡淡一笑,慢慢走過來。「想來——就來了!」他說。
雅之心口一熱,淚水湧上眼眶,受了那麼大的打擊,他怎能那般若無其事?
「我——我打算去你家!」她吸吸鼻子,吸不盡聲音中的哭意。
「去我家?」他十分意外,眼中喜悅閃動。 「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說:「我們都聽到消息了!」
「怕我受不住?」他還是笑。「怕我想不開?」 「你不認為很嚴重?」她凝望他。
這個男孩,道是無情卻有情,這個時候他還等在她門外,她若不出來呢?他的情虛無飄渺,看不見抓不住,連感覺也困難!
「嚴重也是無可挽回的事!」他淡淡的。 「我怨恨一輩子又有什麼用?」
「沒有人能像你!」她嫣然而笑。
他不是她想像中的沮喪,痛苦,她也放心多了。
「當然,我是斯亦凡!」他還是那麼驕傲。 「好好環壞,我還是我!」
「今後打算怎樣?」她是真關心。
「沒有打算!」他攤開雙手。「總要從頭來過!」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她吸吸鼻子。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跌倒就爬不起來的人!」
「不是跌倒,是身敗名裂!」他嘲弄的笑。 「行為不檢,生活靡爛,有辱校譽!」
「瞭解你的人不會這麼想!」她真誠的。
「誰瞭解我?你嗎?」他凝視她。
「我想——我瞭解!」她鄭重的點頭。 「你並非傳說中那樣不堪,那麼壞,有很多事是你故意的!」
他笑一笑,看來很高興似的。 「雅之,無論如何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朋友!」他說。聽得出真誠,也聽得出一絲情意。
「我——也是!」她垂下頭,淚水又湧上來。
他們是相見恨晚?或是無緣?
「莊志文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他突然說: 「至少比我好一百倍,我為你祝福!」 她皺皺眉,他還以為她和莊志文?這個當兒她也不 便言明,以為就以為吧,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這只是你的看法!」她只能這麼說。 莊志文是好男孩,然而在雅之心中,亦凡的地位遠超過志文一千倍,一萬倍,他為什麼總是不信?是不信或是故意不知道?
「終有一天你會同意我的看法!」他笑。他不能明白她為什麼皺眉,夏天她和莊志文不是要訂婚了嗎?
「誰知道呢!」她說。
慢慢向前走,沒有目的。
「暑假回馬尼拉之後,還再回台北嗎?」他問。
「若沒有意外,沒有變故,應該會回來的!」她說。
「什麼是意外和變故?」他看著她。「結婚?」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完全沒有想到結婚,怎麼可能和莊志文結婚呢?他們才見過兩次面,通過一次電話,如此而已,怎麼說到結婚呢?太荒謬了。
「昨天——我不該責罵你,實在抱歉,」她轉開話題。「我太衝動了,因為——王蘋把我牽扯進去!」
「那沒什麼,」他完全不介意,似乎一夜之間他已看透了世界。「我也該罵!」
「哎——我想你會離開台北吧?」她問。 「也許。不過——總是不會再見面了,」他聳肩。「我已退了米色小屋,明天就搬走!」
「你——」雅之心中又急又痛,卻又無可奈何。「那麼,我在這兒先祝福你!」
「謝謝,」他溫柔的替她掠一掠頭髮。 「雅之,若有可能再見,或者——你已兒女成群了!」
「你——」她的臉一紅,話也說不出來。
「我?一個身敗名裂的人,一個天涯飄泊的浪子!」他突然在她額頭印上一吻。「誰知那時候你還能認得我嗎?」 她全身震顫,心神俱醉,那只是輕輕的額頭一吻,對她來說卻是永恆的回憶。他說「到那時誰知你還認不認得我」,但是——他可知道,從開始到現在、到永恆,她又怎能有一分一秒鐘忘記他?
他是斯亦凡,第一個也是惟一的一個走進她心靈、並完全佔領的男孩! 好久,好久,她才從那甜蜜的夢中醒來,心裡感覺一絲苦澀。然而哪一段愛情不是甜中帶苦的?
「你知道,」她垂下眼瞼,羞紅了臉。「即使我老了,走不動了,我仍能記得今天,記得你,畢竟——那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段回憶!」
他眼光閃一閃,是一絲喜悅。
「你是個好女孩,最好,最好的一個!」他全心全意的說。此刻,他再也不記得她徹夜未歸的事。那有什麼重要呢?他們就分手了!「所遺憾的是我太壞!」
「好和壞怎麼分辨呢?」她搖頭。「有標準嗎?」
「有的!」他正色說:「所以我才有今天!」
「但是——你後悔嗎?」她仰望他。 他凝視她半晌,眼中的光芒漸漸歸於深沉。 「不,我的驕傲容不得我後悔!」一轉身,他大步走去了。
雅之癡癡呆呆的望著那高大的背影,淚水成串的落下來。他的驕傲不容他後悔,那——再無相見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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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從那一天開始,斯亦凡三個字就從台北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台北市變得寂寞,總留著他足印的羅斯福路也憔悴了!
已是春天!
雅之收拾好她的棉襖,她那件特別的長棉裙,收拾好所有沉重的冬衣,換上了牛仔褲和長袖襯衫,她看來更輕盈飄逸了。外表上她沒有什麼改變,只有一些瞭解她的人才看得出她眉宇間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