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今生若比永恆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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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立奧一直睡到下午,鬧鐘並沒有吵醒他,他仍沉在深深的睡眠裡。

  床頭電話鈴響起,長長久久的響著,他沒辦法不爬起來接聽。

  「還不起床?想遲到?」

  另一個帶磁性的成熟女人聲音。

  「啊——碧江。」他跳起來,完全清醒。「老天,我真的要遲到了。」

  「別急。你梳洗,我汽車在樓下兜圈子,十分鐘你能下來嗎?」

  「十分鐘,我飛身下來。」他的聲音很活潑。

  衝鋒陷陣般的梳冼更衣,衝下樓才九分鐘。唐碧江和她的平治停在面前。

  這個五官並不漂亮的女人很時髦、講究,充滿成熟女人風韻,而且她溫柔。

  「我們開會的時間改到八點。」她說。

  「你騙我遲到,」他笑得開懷,像個孩子。「為什麼不讓我多睡一陣?」

  「我想你陪我吃晚餐。」她瞄他一眼。「一個人晚餐很寂寞。」

  他不出聲,他想到可若。

  可若常常獨自晚餐,她寂寞嗎?她從來沒說過,或許她年輕,或許她工作太忙,或許她有個忠心體貼的愛咪陪她,她從來沒說過。

  而唐碧江,畢竟已過四十,而且丈夫去世兩年,十六歲的兒子又在英國唸書,她當然會寂寞了。

  他視她如長姐,陪她是應該的。

  何況工作上她幫他很大忙,解決很多大小問題,他們是工作上的拍擋。

  「去哪裡?」他問。

  「我家工人預備了很好的泰國菜,我知道你喜歡。」她說。

  「泰國菜。」他眼睛發光。「你用的是泰妹?」

  她微笑不語。

  唐碧江住在香港半山,一層相當好的公寓,裝修精緻,工人服侍,極舒服。

  她的餐具都極講究。

  「你家真漂亮。」他由衷。

  「不說有品味!」她斜看他一眼,「漂亮太膚淺,我喜歡品味兩個字。」

  「在你眼中我一定很膚淺幼稚。」

  「不。你是公司裡所有男人中最有深度的,至少外表看來。」她笑。

  「我們談得來。」

  「並不如此,在美國唸書的那幾年我其實很浪費時間,我說喜歡藝術,其實給自己更多時間偷懶,流連電影院,博物館,百老匯,我自修太少。」

  「現在又不是叫你交功課,看得多也許更好。」她望著他。

  「我是那種口嚷藝術,其實半桶水的那種人,不要對我寄望過高,否則會失望。」

  「你真的可愛。」她拍拍他手。「現代人都喜歡充大頭,明明不懂也說得口若懸河,空洞無物。我喜歡你的態度。」

  「謝謝。」被讚得有些窘迫。

  泰妹送上一道又一道的食物,他們愉快融洽地進食。

  「你那林可若忙得沒時間陪你?」她突然問。

  「不。」他莫名其妙的紅了臉。「我們約法三章,工作第一。」

  「她相當有才氣,廣告行的人都這麼說。」

  「大概是。她工作很拚命。」

  「這個時代,誰工作可以不拚命?」

  「你。」他說:「你工作態度優雅,氣定神閒的就把聽有事做好,我們都服你。」

  「我的優雅和氣定神閒背後其實已用了很多精神力氣,我有時工作到半夜。」

  「是嗎?完全看不出,」他很驚異。「你每天精神突突,極有工作美。」

  「不工作,我做什麼?」她歎口氣。

  他不明她的感歎。像她,富足,有條件,有兒子,有工作,有世人努力爭取的一切,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不會懂一個像我這般年齡,這般環境的女人,我——用工作填滿寂寞。」

  「哦——」他搖頭。「你曾拒絕很多人的友誼。」

  「我不隨便交朋友,男的女的我都挑剔,」她說:「我得保護自己。」

  「你也不跟同事接近。」

  「要避免閒言閒語,我們這一行人——一切全是透明,尤其我身份,不要給人機會。」

  立奧馬上想到,那麼他呢?她不怕?

  他沒有問,他怕唐突。

  「我的環境不需我工作,亡夫留下的一切足夠我過安樂的一輩子。」她又歎息,「我曾經學那些太太逛街喝茶打啤,太空虛消極,不是我能習慣的,只能選擇工作。」

  「沒有任何愛好?」

  「我學過國畫、練字、氣功、粵劇,都很空泛,大夥兒一起時很熱鬧,大家一散,人就更寂寞無聊,我怕極了那種日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搖搖頭。「而這苦衷是別人不能瞭解的。」

  「你也有苦衷?」她盯著他。

  立奧那張甚有藝術氣質的清秀臉龐有一種特別的神色。

  「比起你,我不算有。」

  餐後,她開車載他返清水灣返工。

  其實立奧除了開會之外,今夜並不拍戲,他深心裡對唐碧江有抹奇異的依戀,很難解釋。那不是愛情,不因工作,更非她的各種條件,而是——一絲迷惑。

  是。他對這年齡起碼比他大十歲的女人有絲迷惑。什麼迷惑?他又說不出。

  開會的時候他雖聽各人在發言,他的視線卻長長久久地停在碧江臉上,那絲迷惑擴大了,變成了困惑。

  午夜前會議結束,各人分道揚鑣。

  「立奧,我帶你出九龍。」唐碧江很自然。

  「好。」他莫名的高興。

  兩人興致都高,毫無倦意。

  「去喝杯酒?」她主動的。

  「好。」他全不考綠。

  她什麼也不問,驅車去他們常到的酒廊,那兒沒有什麼圈中人去。

  兩人各持酒杯對坐著,身心都鬆弛下來。

  「剛才開會時你神情恍惚,若有所思。」她竟把一切看在眼裡、她是會議主持人。「你有什麼心事?」

  「沒有。」他立刻否認。怎能把心中的迷惑、困惑告訴她?「真的沒有。」

  「是不是因為近來我們相處的時間比跟林可若更多?」

  「不不不,」他連連搖頭搖手。「怎麼會呢?完全不是。」

  「那是什麼?」她緊盯著他不放。

  「不不,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說不上來。」他持杯的手在搖晃。「或是劇集拍得太多,或是腦子有點麻木。」

  「沒說真話。」她斜睨他一眼,風情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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