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剛始終緊握著可若的手,這一點點聯繫是他們之間互相的鼓勵。
「現在可算安全了一半。」令剛說。
「應該沒問題,他們總不能追進閘口,移民局不准他們過的。」可若比較樂觀。
坐了十分鐘,聽見擴音機召集他們那一班機的旅客登機了。他們一起站起來,同時邁步往門口走。
休息室門又開.三個中國旅客走進來,令剛突然停步。可若看見他劇變的臉色。
「嗨。」三個旅客都向令剛招呼,並揚一揚手中登機證。「同一班機啊。」
令剛拖著可若急步衝出門,頭也不回地在走廊狂奔。那三個人並沒有追出來。
「他們捉到了美儀。」他喘息得厲害。
「怎麼辦?他們跟我們同一班機走,我們逃不掉。」可若也色變。
令剛眼神複雜,臉色陰暗不定,他凝望可若一陣,又望向遠處頭等艙搭客休息室,彷彿有甚麼重大的去等他決定。
「我們留下來。」他終於說。拖著可若急步往移民局櫃怡。
「他們沒有跟來。」可若張望著。
「我們已在他們監視中,他們的人傾巢而出。」令剛漸漸鎮定下來。
「我們該怎麼辦?」
「在禁區中他們的人不會多,出了移民局我們會立刻被他們抓到,」他想一想。「來。」
他突然就轉了方向,把她帶到一間辦公室裡,裡面生著許多海關和移民局職員。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令剛臉上,誰會不認識他這超級巨星呢?
「對不起,我想麻煩任何一位,可否替我們安排一輛車?我們想離開。」他說。
有人愕然相對,有人不以為然,這畢竟不合常理。也有人非常友善。
「你有困難嗎?」有人問。
「我想避開一些人。」他含糊地說:「很冒昧,但我沒有法子。」
「替你通知值班警察,他們有警車——」
「不不不,算了。」他又拉著可若出來。
「為甚麼不報警?」可若眼睛亮了。「是啊!怕甚麼?我們可以報警。」
「美儀在他們手裡,而且我沒有證據。」
「美儀是陳炳權太太,若不報警,我們沒有出路,」可若急切的。「你怕甚麼?」
「不是怕,我想私下和他們了斷。」
「能嗎?」她望著他。「我們怕不能離開機場。」
「其實剛才辦公室那些人其中任何一個肯開車,我們都有希望。」他說。
「你太天真,人家都在上班,又不知道我們的處境。」她搖頭。
他帶她在餐廳坐下,一人買了杯咖啡。
「已過了飛機起飛時間。」她看表。
「航空公司會找我們,我們已登記。」
「但我們沒行李,飛機不會等。」
「我想過,離開香港而被他們找到,我們會更危險,在香港反而好些,誰都認識我。」
可若又想到橫屍街頭幾個字,機伶伶地打個寒禁。他們不會如此吧。那三個男人也沒上機,慢慢地走過來,坐在他們隔鄰桌子。
「如果你改變心意,現在可以改搭去美國的飛機,」其中一個說:「時間來得及。」
「美儀呢?」令剛沉聲問。
「她是阿嫂,你擔心甚麼?」另一個說:「大隊人馬在等你。」
「我要跟她通電話。」令剛說。
一個男人拿出手提電話,撥了號碼又低聲話一陣,然後把電話遞給令剛。
「美儀——」
「你好本事,」陳炳權陰側側的聲音。「幫你的人倒不少。你去不去紐約?」
「我有選擇權嗎?」
「很好。有人會替你們辦好手續送進來,你們去紐約,一切回來談。」
「你不會難為她——」
「她就快替我生個兒子了,我為甚麼難為她?」
令剛呆楞一下,兒子?美儀有孕?
「不要再搞事、再節外生枝,你命中注定要替我做事的。」他收線。
令剛和可若在那兒坐了半小時,半小時中那三個男人一直在監視著,他和可若一句話也沒有說。然後,又來個年輕人,把去紐約的機票,登機證甚麼的交給令剛。
那三個撤退,新來的這人坐下。
「大夥兒一起走?」令剛問。
「是。」年輕人比剛才那三個友善。
「行李多,他們還在辦手續。」
「你也去?」令剛再問。
年輕人點點頭,又偷眼看可若。
「你見到阿嫂嗎?」令剛再問。
年輕人眉心微蹙,然後又點點頭。
「她怎樣?」令剛追問。
「阿嫂被帶回來——大哥很生氣,」年輕人欲言又止。「大哥的脾氣你知道——」
「事情怎麼穿出來的?」
「司機怕事,他向大哥告密。」年輕人的語氣有著同情。
令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可若不忍,悄悄把手放在他的上面,他反手握住。他在顫抖,他在激動。她感覺得出那是激動,不是害怕。
年輕人一直陪著他們坐上飛機,才到後面的經濟艙。
可若和令剛對望著,事到如今,還有甚麼辦法?陳炳權似布下天羅地網。
旅客都上得差不多,空中小姐在點人數,一個小女孩走到他們面前.送上一張紙一枝筆,用軟軟的聲音說:「方令剛哥哥,請替我簽一個名。」
四周很多人轉頭看他,雖是頭等艙,也有人認識他。他迅速替小女孩簽好名。
「你以為——有人在監視我們嗎?」她問。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沒有可能中途下機,譬如在東京?」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
「想不想搏一搏?」她眼中有興奮的光芒。
「美儀在他手上。」他壓低聲音。
「如果我們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你有辦法?」他不能置信。
「唯一的,徹底的辦法,但——你要委屈,可能從此不能再拍戲,再享盛名。」
他眼中光芒漸漸聚攏,萬分慎重的。「你會在我身邊?」他問。
她重重地點頭。「一定。而且,唯一使我們不再擔心橫屍街頭的方法。」
「有嗎?告訴我。」他激動起來。
她搖搖頭,閉口不言。
飛機終於起飛,香港在腳底漸漸變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