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環。
香港繁忙的中心地區,銀行的集中地,各大公司林立,是香港的經濟樞紐。
每天,有數不清的男男女女在這兒工作,在這兒進出,在這兒活動,雖然各人的能力、學歷、背景不同,但每一個人都全力以赴地往他們的目標邁進,包括沈慧心。
二十八歲的沈慧心已是一間公司的市場和營業理事,比經理還高一級。從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人這公司的第一天起,她一直受到重視;由一個人事行政助理做起,六年來她步步高陞,可以說是一帆風順,沒有受過任何挫折。公司裡的人都在悄悄猜測,再過兩年,山羊鬍子經理退休後,方心大概就是他的接捧人吧?
慧心,一個標準的職業婦女,我不願說她是女強人,因為這三個字已經被人濫用了,阿貓阿狗也是女強人,就像會寫字的女人都算才女一樣。她漂亮但冷漠,她的美並不是由化妝品所描繪的,她的美在神韻,美在氣質,美在港灑的舉手投足之間。
她的能力非常強,當然,在剛進公司時,去紐約受訓半年,幫了她很大的忙。她是個絕對自信的人,即使在許多優秀的男同事中,她仍然是最出色的。工作時,她根本忘了自己是女性,她那份狠勁及那份幹勁,使得許多男士都自歎不如。對事業,她是全神投入,全力以赴。
像許多成功的現代女性一樣,她是孤單、寂寞的,從沒有異性出現在她身邊,她凡乎對任何男士都不屑一顧;當然,等閒男人也不敢對她有所表示,因為,他們自慚形穢。能欣賞她的都是些出色、不凡、高品位的人,然而,即使是這些人,在她面前也難免碰釘子。
沈慧心,她可是抱獨身主義?
沒有人敢問她這問題,她已是一人之下的人物,在公司裡,除了山羊鬍子老總之外,她是最有權威的。她對公司的人一視同仁,是同事,是下屬,卻沒有朋友——不!除了人事經理陳家瑞外。
家瑞當然是朋友,除了他是意心進人公司的第一個上司外,家瑞的太太李文珠又是她大學時代的同學,也是好朋友。文珠和家瑞結婚多半是因為她。若不是當年——啊!當年,時間飛快得令人無法相信,文珠的女兒已經兩歲了,當年的往事只能塵封於記憶深處。
剛開完業務會議,她回到辦公室,桌上的內線電話實時響起,秘書天娜的聲音愉快地傳來,「沈小姐,陳先生電話——陳家瑞。」
「我是意心。」她接聽著。剛才家瑞沒參加會議。
「意心,一起午餐,文珠來了。」家瑞開朗地說:「還有,費烈也來了。」
「一言為定。」意心毫不考慮。「十二點半在文華二樓西餐廳,是嗎?」
「老地方。」家瑞說。「一起走過去?」
「不,你先去,我十二點鐘約了人。」她對人處事一向斬釘截鐵,沒有一絲感情的影子。「是廣告公司新調到香港的理事,有點事要談。」
「不要和他一起人餐,我們約好了的。」家瑞說。
「當然,中午見。」她放下電話。
由於業務上的關係,她常接觸到很多出色的男人,他們會跟她一起工作,一起午餐,但意心劃分得清楚,那是工作上的需要,她的心扉是完全封閉的。
待會兒要見的是他們公司廣告代理的負責人,加拿大調過來的。廣告公司和他們公司一樣,也是規模龐大的公司,不但代理他們香港的廣告,甚至全世界都有這廣告公司負責的業務。這人的名字叫李柏奕,中國人。中國人能打進這四A廣告公司的高階層,並不是簡單的事。
剛才意心和那李柏奕通過電話,在電話裡實在聽不出他是中國人,一口漂亮的英語,雖然不是牛津腔,卻也無可挑剔。這李柏奕是怎樣的男人?
看看表,十二點差一分,秘書天娜敲門進來。
「李柏奕先生到了。」天娜說。
哦!真準時!
意心是在十二點整見到他的。十二點整。
看見他的第一眼,慧心有絲震驚,這個外貌雖然陌生的漂亮男人,竟在舉止、神韻間像極一個人,真的,像極一個人,那人——那人——」
「很高興認識你,沉意心。」李柏奕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們以後將有許多共事的日子。」
「哦!是的。」慧心連忙收攝起心神,怎能想起那些早已逝去的往事?「李先生——是中國人?」
「當然,我是百分之百的中國人。」柏奕微笑。這微笑——意心用好大的力氣才令自己的精神集中。「我們可以用國語交談嗎?」
「啊——國語,當然。」
慧心立刻改用國語,兩個中國人用英語對話,總是有點不對勁。「李先生不是廣東人?」
「浙江人。」李柏奕說:「你可以叫我名字。」
「很奇怪,你說浙江人,」慧心笑,「通常浙江人土,甚至不是浙江人士都自稱是上海人,這是香港對所有外省人士的通稱——當然,福建人除外。」
「那ど你是上海人了?」柏奕笑。
他有多大呢?三十四?三十六,不是不成熟的那一型,但看起來卻是年輕的、穩重的。這點很難得,通常少年得志的人都有點浮躁。
「你在加拿大唸書?」她問。
「是!我從小就住加拿大。」他說,難怪說得一口標準的英語。「讀書、工作,然後調來香港。」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她說。
「一定的,我將在香港工作兩年到四年,這是合約上簽定的。」柏奕無論風度、氣質都非常好,有一種——貴族風範,貴族!怎ど會想到這兩個奇怪的字眼?
「你全家一起來?」她問。「找一天你們有空,我做東。請太太一起吃頓飯,好嗎?」
「我一個人來。」他笑得很專注——該說他凝望她的眼神很專注。「我還沒有結婚。」
「啊——看我多糊塗。」她覺得不好意思,今天她怎ど婆媽得厲害?和一個仍是陌生的工作夥伴談什ど他的在太!她從來不會這樣的,她一怎ど了?只因為他的神韻、舉止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