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話她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你認為我們還有什麼可聊的?」她問。「我真的不知道他會來,真的。」
「如果知道了,你會怎麼樣?不來?」文珠問。
「也許。」蕙心壓低了聲音。「事已至此,再多見凡次面又能如何?改變不了事實的。」
「至少你們還可以做朋友。」文珠說。
蕙心搖搖頭,再搖搖頭。
「很難,以前的感受巨變,環境也不同了,真的很難再做朋友。」惠心說。
「偏見,我不相信你們不能再做朋友。」文珠十分不以為然地。「斯年也認為可以。」
「他——他是這麼說的嗎?」蕙心意外地。
「是啊!昨晚我們去他宿舍找他,一起到理工學院散步,他下學期將在那兒教書。」文珠說。
蕙心皺皺眉,似乎在沉思。
「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以後不再約他就是,誰叫他去做神父的?」文珠稚氣地。
「剛才還說神父和普通人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同呢!」蕙心笑。「他也是你們的朋友。」
「不是你們,是我們大家。」文珠瞪著蕙心。
「是,是我們大家的朋友。」蕙心笑。
「終於不拒絕他是朋友了吧?」文珠也笑了。
「不過——要給我一點時間。」蕙心說:「從再見到現在才三天,我沒有心理準備。」
「行!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文珠拍拍她,「以後我們可以常常來個老朋友聚會!」
「斯年哪有這麼多時間?」蕙心問:「他不要替教堂工作嗎?」
「還是要,可是不忙。」文珠說:「尤其他是新報到的,很多事都還沒交給他。」
蕙心又沉默了,她望著窗外的海灘,彷彿在沉思。
「蕙心,文珠,怎麼不過來坐?」家瑞在後面叫。
「來,我們過去,」文珠拖著蕙心,「免得那些男士們說我們小氣。」
「好。」蕙心平靜地走了過去。
文珠坐在家瑞旁邊,她很自然就坐在斯年旁邊。
很奇怪的,她的心又劇烈地跳了起來。就像當初和斯年約會時一樣,既緊張又溫馨。
「剛才你們在窗口說些什麼?」家瑞問。
「講等會兒燒烤的地方。」蕙心搶著說。她怕口不擇言的文珠亂說話。
「等費烈夫婦來我們就開始,」文珠拍拍手,「就像六、七年前一樣。」
「不可能完全一樣,至少我的身份不同了。」斯年說。半垂著頭不看任何人。
「但是我們還當你是斯年,人是不會變的,變的只是稱呼而已!」家瑞說。
「是啊!變的只是稱呼。」文珠附和著。「蕙心,你說是不是?嗯?」
蕙心迅速看斯年一眼。
「是!」她只簡單地回答。
一個傭人出來,對文珠講了兩句話。文珠拍拍家瑞的手,站了起來。
「走,家瑞,我們去幫三姐的忙,」她說,「她叫我們去看看食物夠不夠。」
「我也去幫忙——」蕙心迅速站了起來。
「你是客人,哪輪得到你幫忙?」文珠推她坐下。「你和斯年聊聊好了!」
蕙心只好坐在那兒,神情卻很不自然。
「很抱歉,我令你不安。」斯年坐在一邊說。
「不,不,怎麼會呢?」蕙心有點慌亂。「我只是想——女人去幫忙或許比較適合。」
「蕙心,對以前的事——我後悔自己做得太絕。」他誠懇地說:「那時自己太衝動了!」
「已是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她說。
「我總覺得——很對不起你。」他說。
「我也不對,做錯了很多事,而把情形弄得很僵。」她苦笑。「也許那時太年輕,不會避開一些可以避免的事。」
「你沒有錯,」他透一口氣,「你沒有理由為另一個人而改變自己。」
「不,在某些情形下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她說。
「什麼情形?」他很意外。
「一個值得珍惜的異性朋友。」她搖頭。「可惜那時候我太驕傲、太自我,不明白這道理。」
「人是漸漸成長、成熟的。」他說:「沒有人在小小年紀就會明白很多成人的事。」
「安慰我嗎?」她看他一眼。
「安慰也不能挽回什麼,」他淡淡地笑,「我講的是真話,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這六年來我想了很多事情,悟出了許多道理,也得到許多教訓。」她說。
在斯年面前,她是絕對坦白的,他們之間曾有感情,還有什麼話不能講呢?
「這也可算是一種人生的經歷。」他說。
「可惜代價太大。」她無奈地。
「你——恨我?」他考慮一下,問。
「不,絕對不,」她望著他,「我只恨自己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傷害了你。」
「你沒有傷害我,是我自己小氣,鑽進了牛角尖,」他感歎,「人最無藥可救的就是鑽進牛角尖。」
「總之——事情已經過去了,誰是誰非都不重要,」她說,「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
「當然是朋友。」斯年滿灑地笑。穿著便裝的他,一如當年的吸引人,一如當年那般出色。「我們應是最瞭解的好朋友,對不對?」
「對。」蕙心笑得很開心。「以後——我可不可以去探望你?像文珠他們一樣。」
「當然。」斯年點頭。「正如他們所說,除了工作之外,我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
「我現在說歡迎你回來,會不會太遲?」她說。
「永遠不會。」斯年微笑。
文珠、家瑞從後面走了出來。
「你們在講什麼悄悄話?」文珠叫。
「講你。」蕙心笑。
剛才一陣短短的談話,巳拉近了斯年和蕙心的距離,至少他們能夠像朋友一般,不再感到不8然。
「講我?斯年,神父是不說謊話的,剛才是不是在講我?」文珠立刻轉向斯年問。
「講你、講家瑞、講我,也講蕙心。」斯年說:「我們都是老朋友,不是嗎?」
「嗯——我總覺得你們表情有點——有點暖昧。」文珠笑。「不只講大家這麼簡單。」
「文珠,」家瑞皺眉,「你怎麼可以這麼講?別忘了斯年現在是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