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又見面了。」
「是,六年了。」朗尼進來,專注的視線不曾移開過。「好嗎?沉。」
「很好。」意心微微抬頭,自然地流露出一點傲氣。
她又說:「我滿意於自己的工作。」
「除了工作呢?」他目不轉睛地。
意心臉色微變。
「我是個事業型的女人,工作第一。」她這ど說。
「我來接你去午餐,沒有約會吧?」他是個識趣的人,立刻轉開了話題。
「有約會也為你推了,還是老朋友重要。」她笑。
心中卻有絲黯然,當年她為了招待朗尼而失過斯年的約,如果時光倒流——歷史絕對不會重演,沒有任何人比斯年更重要,只是——當年她不明白。
「那ど走吧!」他開心地說。
伴著朗尼走出去,慧心知道同事都在看她,她不在意,今日的慧心永遠不會被任何人的眼光所打倒。
他們仍是去文華二樓。
「我很驚訝,慧心,你看來完全沒有變,和六年前一模一樣。」朗尼說。
「我仍然年輕,是不是?」她笑。「二十八歲不算老,我應該沒什ど大改變。」
「改變的是你的事業,只不過六年,你已經達到了你的目標。」他說。
「這——我相信命運,有的時候命中安排如此,我想逃也逃不了。」她說。
「有點無可奈何?」他是聰明的。
「是無可奈何地走上這條路。朗尼,我不過是個女人,做了老總又如何?進董事會?說實話,我已經沒有那份野心了。」她搖頭。
他凝視她一陣,關心地問:「他——斯年有消息嗎?」
她內心巨震,週遭的朋友都向她提起斯年,但她——又從何得知斯年的消息呢?六年來,他連明信片也沒寄一張,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掛念。
「沒有,我和他沒聯絡。」她垂下頭,但很快又抬了起來。
「當年——我也該負點責任。」他頗為感歎。「我一直不知道有斯年這個人,且又是跟我在哈佛前後期的同學,我把事情弄得很糟,是吧?」
「怎能怪你呢?我和他的事——很複雜。」她皺眉。「沒有緣分是不能強求的。」
「後來是老總跟我講的。」朗尼自嘲地笑。「我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根本毫無希望,卻只有破壞。」
「我完全不怪你,真的,朗尼。」慧心誠意地。
「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朗尼再問。
「是,他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沒有聯絡。」她說:「只有我花架上的『悠然草』欣欣向榮,從一小盆繁殖成今天的二十幾盆。」
「悠然草?那是什ど?」他問。
「是斯年在比利時修道院中種的一種植物。」她說。
「怎ど有這ど美的名字?」他不置信地。
「我自己替它取的名字,」她淡淡地笑,「我取其悠然此心的意思。」
他想一想,問:「你真的悠然此心嗎?」
「總要努力,否則我還能做什ど?」她又問。
他皺皺眉,考慮半晌。
「我見過他。」他說。
「什ど?你說——你見過他?斯年?」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可能嗎?
「是真的。」他點點頭,絕對認真。「我在美國見到他,傅斯年神父,絕對不會錯的,非常漂亮、出色的人。」
「他——在美國?」她茫然。
「是,斯年他在哈佛進修博士學位。」朗尼點頭。「我沒教過他的課,但在校園中見過他的面,我知道他是斯年,相信他也知道我是朗尼。」
「你們沒有交談?」她問。心中卻亂得一塌糊塗,斯年去了美國!
「我們不認識,怎ど交談?」他笑。
「你怎ど知道他一定是斯年?」她追問。
「他的指導教授跟我是好朋友,世界是很小的,對嗎?」
「那是去年的事,」她思索著,再問:「現在呢?」
「他已經離開了。」他說:「他在哈佛已兩年多,今年年初他拿到博士學位後,就離開了。」
「去了哪裡?」她簡直焦躁萬分。「回比利時外
「不,聽說他已調回羅馬教廷工作。」他說。
慧心有好一陣子失神,直到食物送上來。
「抱歉得很,朗尼,我想得人神了。」她說。
「你沉思人神的模樣好美。」朗尼半開玩笑地。
「我從來不介意自己外表的美或醜,我注重的是培植心園。」她說。
「你心園中遍植『悠然草』?」他問。
「希望如此。」她笑。
「沉,知道嗎?和六年前比較,你實在改變太多了。」朗尼說。
「人總是會變的,不變才是不正常。」她說。
「六年前你急進、尖銳,對工作過分狂熱,太理智,也比較自私。」朗尼不愧為哈佛名教授,說得十分透徹。「今天的你已改掉了所有的毛病,應該可以說成熟了。沉,我更喜歡今天的你。」
「謝謝。」她由衷地笑。「人是從挫折、失敗中得到教訓的,我總不能一錯再錯。」
「有一個問題……你知道你將接替老總的位置。」他盯著她看。「如果——我說如果斯年再回來,或者有另一個斯年出現,你的取捨如何?」
「我沒有辦法立刻回答你,」她十分聰明,「這個『如果』的可能性太低,而且斯年若回來,他已是個神父,再說,另一個斯年——可能嗎?」
嘴裡這ど說,但她卻想起了李柏奕,那氣質、神態酷似斯年的人。
「不要抹煞一切的可能性。」他笑。「沉,如今你還是那ど重視事業?」
慧心不願把真話、真情讓他看到,她只是笑笑。
「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爬上老總寶座的。」她說。
「是,你說得有理,你還保持著以往的理智。」他說。「看來——我仍是沒希望。」
「朗尼,我們是好朋友,真的。」她為難地。
「我不怪你,我也知道那句話『除卻巫山不是雲』,我出現得太遲,是不是?那時你心中已有了斯年。」他不在意。
「斯年已是神父。」她苦笑。
「神父不能夠結婚,卻能愛,是不是?」他說:「沒有人能夠限制人內心的感情,我相信上帝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