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風裡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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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頁

 

  她默默地站了好久、好久,心中默默地祝福又盼望著,她希望這一片屬於她的青綠,能開出美麗的白色小花朵迎風招展。

  電話鈴在背後響起,她順手拿起來。

  聽筒裡傳出輕微的「卡」一聲,啊!她的經驗告訴她,這是不經總機的直撥長途電話。她的心一下子熱切起來,是斯年?

  不,電話裡傳出朗尼快速而悅耳的英語,不是斯年,是哈佛的朗尼。

  「沈,是你嗎?」朗尼愉快的聲音。「我已打過好幾次電話沒有人接聽,你出去了?」

  「是你?朗尼,」慧心令自己的聲音愉快起來,「我剛從教堂回來,沒想到你會打電話來——你那兒已深夜十M點了,是不是?」

  「是啊?」朗尼不以為意地。「明天一早不用去學校,晚點睡沒關係。」

  「有事情嗎?」她問。

  「剛和斯年通了一次電話。」他說。啊!他提起斯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拒絕了哈佛的聘書。」

  「這——」蕙心心中巨震,拒絕了聘書,那表示——表示他不會離開比利時了?那表示——她的心直往下沉。「他——怎麼說?」

  「他說謝謝我的熱心與幫忙,他不能來,因為他另有打算。」

  「什麼另有打算?」她急切地問。

  「他沒說,我不知道。」朗尼似乎在搖頭。「我分析——他可能要留在比利時。」

  蕙心的心一直沉到腳底。

  「他曾這樣暗示?」她的希望一下子全幻滅了,心中變成一片冰冷、黑暗。

  「他說目前的生活很好、很平靜,」朗尼已盡量放柔了聲音,「他說——他不願回香港,也不願到美國,兩個地方都給他太大的壓力,他不喜歡。」

  慧心深深吸一口氣。

  「他是——這樣說的?」她的聲音變了,變得空洞。冷漠,令人聽來很不舒服。

  「是——不過我相信他是指環境,指教會,不是指任何人,」朗尼是善良的,「你知道,他和教會相處不好,互有磨擦。」

  「別安慰我,朗尼,」她苦笑,「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我受得了,我早有心理準備。」

  「這是我喜歡聽的。」他由衷地。「這件事我幫不了忙,我覺得抱歉。」

  「怎能怪你呢?」她令自己振作。「朗尼,你知道,還好我抱的希望不大。」

  「我絕對相信你的堅強,」他說,「順便提一提,總公司對你這一個月來的表現非常滿意。」

  「謝謝。人活在世界上,總要做好一件事。」她無可奈何地。「對斯年——已失敗了,我不能讓自己在另一方面也失敗,否則我就一無所成;一無所成,我會怨自己。」

  「沈——」朗尼無言以對。

  「別替我難過,因為我自己並不難過,」她笑起來,「也好,讓我以後真正全心全意地做一個女強人,只有事業,沒有其他。」

  朗尼猶豫一下,問:「你能嗎?」他是瞭解她。

  「非能不可,」她還是笑,「我總要給自己找一條出路,是不是?」

  「不要太苦了自己,」他輕輕歎息,「或者你可以換

   一個環境,我願幫你來美國。」

  「美國,」她又笑,「那是一片陌生的土地,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熟悉的一切,那兒的泥土也能適合風裡百合嗎?」

  「風裡百合?那是什麼?」他詫異。

  「是一種小小的花,屬於我的。」她說。心中流過一抹難忍的苦澀。

  他想了想,不懂卻也不必問了,誰都有自己內心的秘密世界,那是不願讓任何人探訪的。

  他不願做不速之客。

  「那——沈,你保重。」他依依不捨地說:「有事給我一個電話,有空我會再找你——」

  「等一等,朗尼,你知道斯年的電話號碼嗎?」她突然想起來。

  「不知道,是他打電話來的。」他說。

  「哦,那就沒事了,」她說,「謝謝你的電話。」

  「你保重,沈,」他的關懷是發自內心的,「不要讓任何事糾纏你一輩子,切記。」

  「是,再見。」她放下電話。

  不該有任何事糾纏她終生,事實上——斯年,已經是一輩子的事了。

  她默默地想一陣,難受一陣,她的希望盡頭原來竟是失望,這失望——是不是絕望?

  悶在家裡獨自胡思亂想不是件好受的事,她拿起車鑰匙就衝出門,出去兜兜風或許會轉好些。

  她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在淺水灣轉了一轉,那兒人很少、很冷清,或者是冬天吧?有一種蕭條的味道,不適合她的心情。

  她又把自己載到山頂,奇怪的,人也不多,或者是山頂的空氣特別冷,只有稀落的幾個遊客。

  她歎一口氣,下山吧!或者九龍多些人,在許多人之間,她會不會覺得開心些?

  可是九龍——儘管尖沙咀、旺角等地方人山人海,可是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她依然是孤獨的,甚至遇不到一張笑臉。

  斯年遠去,她是孤獨的,即使朋友——費烈、文珠、家瑞,他們也各有各的家庭、事業,各有各的生活,即使關懷——又有多少?而且——他們善意的陪伴,有時往往造成了她的負擔,她最怕的就是別人的同情。

  她想到了柏奕,她算是拒絕他了吧?

  他現在怎麼樣?和那位漂亮的中文老師在一起?

  她歎一口氣,有時——她凡乎想隨便接受一個人,她不想這麼寂寞,這麼孤獨,有一個人陪伴總是好的,她何必如此自苦?

  但面對著柏奕——她怎能選他?她清楚地看清他是柏奕,他不是斯年——但誰又是斯年呢?

  斯年是不能代替的。任何人都不能,任何人都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斯年——就是斯年,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斯年——對她是永恆的。

  她不能再在馬路上遊蕩,她就要崩潰了,心中衝擊的浪濤一次又一次地翻騰,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家裡的,整個人昏昏沉沉地猶如在一場噩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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