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冰川清零或杜清零,都不在其間。
他焦躁地買了煙,在出境大廳耐心等候,期望能達到某個熟悉的身影,可惜期望落空了。目送末班飛機轟隆隆離境,他陰沉著臉扔下煙,恨恨踩熄。
驅車回到冰川古宅,已是凌晨時分,燈火通明的大院讓他明白他必須面對的交代。直接走向冰川家莊嚴肅穆的正廳,心情極端惡劣的京極御人想繞道而行,等在正廳門廊的京極一郎開口叫住他。
「老爺在裡面等你。」長子毫不掩飾的情緒,讓京極一郎多留意了一眼。
「找到她了嗎?」正對大門的冰川正純問著跪坐在長廊的京極御人。
「清零小姐並非從關東的機場離境……」關西機場!她在關西嗎?
京極御人摸出手機,在老總管與冰川老爺微詫的目光中撐起身準備逮人,京極老奶奶恰好滿面憂心地捧著電話,小步踱進來。
「老爺子,清零丫頭來電話啦。」老奶奶歎息地瞧見長孫正在撥電話的手一震,手機跟著滑落榻榻米。「那孩子想親口向你道別,難得她有這份心,你可別對她太絕啊。斷了她的後路,你也不好受……」
「老爺,請讓我說服清零小姐,請讓我……」跟她說話。京極御人喉頭梗塞,竭盡所能地抑制搶話筒的衝動。
一臉深思的冰川正純偏了偏頭,讓老奶奶把電話交給神情狂亂的大男孩,沉聲吩咐道:「她若不想回來……」深看了眼頻拭淚水的老奶媽。「別勉強她,讓她在那裡逍遙個幾年吧。」
「你在哪裡?」京極御人一抓到話機就急聲詰問。
英子夫人與台灣方面早斷絕往來,她母親去世後,她孤單一個人能去哪裡?
「京極御人?」電話這頭的冰川清零愣了下,滿心期待父親的聲音,她完全沒料到這個。「為什麼是你?我不想跟你說話,把話筒拿給爸爸,快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別胡鬧!你能去哪裡?」京極御人隱隱約約聽到班機起降的廣播聲。大阪腔,果然在關西……
「我能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任何看不到你們這些人勢利嘴臉的地方!」冰川清零被他語氣中不經意流露的輕蔑激惱。
「你該待在這裡!」京極御人拿著無線話機走到院子裡,渴盼的嗓門情不自禁啞了:「回來,好嗎?」
冰川清零目瞪口呆地瞪著手機,京極御人一向高高在上……不,這不是他。
「清零小姐,希望你別任性行事,你要給大家惹麻煩到什麼時候?你以為我們的時間很多嗎?」由對方的沉默,他發覺自己竟在她面前失態了,不禁惱羞成怒。
這就對了,這種傲慢的態度、不可一世的語調,才是她熟悉的京極御人,才是那個從小到大,好幾次害她差點因過失或蓄意殺人進感化院的禍首--京極御人。
冰川清零為自己荒謬不可思議的幻聽咯笑出聲,京極御人緊張的心隨著那串笑聲起伏不定。
「清零小姐,閣下的行為並不好笑!」
「京極,我才不任性。你還搞不懂嗎?」她迸出一連串更輕快溫柔的笑。「任性的其實是你們,我從不任性。天,我一定會懷念死我們『相敬如兵』的日子,那其實很過癮。我會想念你驕傲不可一世的氣焰,真的。我會懷念你,京極。」
懷念?她竟敢用這種字眼!掐死她的衝動又在京極御人滾沸的腦海中跳躍。
「既然父親不肯讓我好好道別,你--」
「你能去哪裡?這裡才是你的家!」他惶恐地聽見她的聲音時遠時近。
「你在開玩笑吧?那座一級古跡根本不適合人住,不僅冬冷夏冷樹冷水冷,無一不冷,而這些都比不上住在裡面的人冷。」
「你--」京極御人差點被她氣死。
「好啦好啦,不說了,你今天特別沒風度哦!冰川家未來的總管先生,父親大人年事已高,生理機能逐漸退化中,請你幫忙安撫他的情緒,別讓他太生氣……」冰川清零遲疑了下,盈盈水眸一定,她豁出去了:「御人……我無論如何怎麼也想不到你會是我日本生活的句點,我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但願後會無期,優秀的京極先生。我們中國有一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相見不如懷念。」
「冰川清零!你等一下!」京極御人捏緊話筒,彷彿這樣就可以留住什麼。
稀奇,冰川皇族的准駙馬爺竟失禮地直呼她名?
冰川清零一臉興味地將準備收線的手機貼回耳朵,半試探半揶揄道:「怎麼,閣下也有日本俚語回送?」
電話那端亂轟轟的聲音清晰可聞,自尊奇高的京極御人情急之下,囁囁嚅嚅地脫口:「那晚……對你沒有任何意義嗎?如果……如果我說我--」
機場內依依不捨的嘈雜聲、飛機起降聲、廣播催促聲……諸聲沸沸揚揚地交疊,吃掉京極御人扯下自尊的低嚅,也轟得冰川清零頭昏腦脹,耳朵嗡嗡嗚響。
「啊?對不起,小總管,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見啊,這裡好吵,你剛剛說什麼呀?」冰川清零掩住一隻耳朵用力回話,不忘留意時間,一看到她的班機已經開始辦理登機手續,她焦急地向電話那端的人匆促話別:「真的沒時間了,我得走了。京極御人,雖然你傲慢且目中無主的德性令人討厭,集所有大和民族的缺點於一身,和你那些沒人性的祖先一樣以欺負我們中國人為樂,我還是願意以德報怨地說,很榮幸認識你,後會無期,再--見!」
京極御人來不及回嘴,電話那頭的人活像久囚的小鳥逃離籠牢,喀地一聲,已經輕快收線。
他不敢相信她說走就走!在他低聲下氣表明心跡後,她竟可惡地暗諷他沒人性?
生平第一次,自制力極強的京極御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咒罵連聲地將話筒朝牆上一摔,又孩子氣地重重一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