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零被汗流浹背的京極御人護到院子的安全一角落座。就著若隱若現的淡淡月色,她讓食指的精巧鑽戒閃出銀芒。
這只戒指是今年她生日時,小總管臭著臉硬逼她收下,硬幫她戴上的;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誰都不先點破戒指代表的意思。而這間老房子……杜清零仰首凝望透溢橘色燈光的老房子。
據小總管事後別彆扭扭地透露,是他送給她十九歲到二十二歲的遲來禮物,因為他收走她所有的禮物,算是回禮。這些貴重的禮物,和十八歲那年那條腰帶一樣,皆隱含了訂婚的意義……
她其實知道小總管不想再被她排拒在外,那四年已經超過他的忍耐極限,他真的很想念她,又太瞭解她,他聰明地不訴諸任何言語,只用一種很溫柔很賊很惱人的方式逼她回日本--陪她住下。
煩死……煩死啦!當初她極力反對小總管定居台灣的真正理由就是這個!
小總管與千年冰庫融為一體,他適合住在像冰川古宅那種年代悠久又開闊的地方,這裡不適合他。他住下來給她很大的壓力……果然吧!才一年,她已瀕臨崩潰邊緣了……
啊!良心好不安……這一年冰庫那邊的人輪流打電話來要人,連爸爸和京極老總管也破天荒催過一兩次。菊更不必說,她一旦下定決心簡直和小總管沒什麼兩樣,都不達目的誓不為人,光這一年她已親自飛來五趟,為的只是敲邊鼓,挑起小總管的醋意好盡快帶她回日本,分擔她身為冰川家女兒的煩人義務!
小總管果然被她那個父親調教得很成材,日後絕對是無奸不成商的生意人,他今年才二十四歲就深諳壓力使人發瘋、睡不安枕的大道理,以後還得了。
煩死了!他害她一直懸念著這事,心口像壓著一座玉山,很難受耶!死京極御人,用這種以退為進的軟性方法逼她回日本,他真的……很煩耶!
這傢伙偏又敏感至極,每次她只要稍有暗示他回日本的字眼出現,三秒鐘內這傢伙鐵定變臉,端出臭不可聞的難看臉色給她看。
「閣下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送走過動的客人後,京極御人沖完澡出來一身舒爽,屈指叩了下她呆怔的腦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杜清零著惱地揉著頭。
小總管愈來愈像七壯士喜歡對她動手動腳了……絕對不行!這樣下去他會被他們毀掉,她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先回日本……
「小總管,我很想念京極奶奶,你可不可以……」
「空運她來台?想都別想。」京極御人斜倚石柱,陪她欣賞半遮半掩的下弦月。「想念奶奶你只有一個辦法。」這情境,讓他想起另一個類似的夜。
「啊……你好煩喔!今天不讓你進房睡了!」
「有本事你不妨鎖鎖看。」他有恃無恐的話聲未落,禁不起刺激挑釁的杜清零一個急轉身,已快步回轉二樓臥房落了鎖。
差點貼著門板呼呼大睡,一個小時後杜清零終於聽到三樓的長舌男人講完最後一通越洋電話,輕步下樓。
「恕我眼尖,不小心瞧見閣下了,開門。」門板叩了下。
「御人,我……我有事跟你商量……」
隔著門板?準沒好事。「我拒絕。」
「你拒絕你的,我還是要說!」獨自煩躁好幾月的杜清零被京極御人傲慢的語氣激惱,決定以怒氣攤牌會容易些,反正結果一定只有那兩種--脖子斷或不斷。
「你敢說出來,我就搖死你。」他瞳光陰陰閃動,柔和的語氣逐漸失溫當中。
「說、說就說,你別以為我不敢!你、你先回日本,我隨後就到--啊!」一顆心緊噎在喉頭,杜清零一吼完就孬種地閉眼抱頭猛蹲下來,彷彿門那頭的京極御人祭出家傳長刀取她首級來了。
經過漫長可怕嚇人的三分鐘沉默對峙,不曉得自己幹嘛作賊心虛的杜清零大大喘了口氣,欣慰對方似乎沒有上樓取刀的傻念頭。
「敢問閣下的『隨後』,是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後?」
啊?在門邊蜷縮成一團的杜清零被他冷冷的聲音問得一愣。
「再五……五年,不,四、四年,我保證只要四年!」她委屈求全地對門板信誓旦旦道。
「我給你兩個月。」肯正視問題,事情就好解決,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兩個月能幹嘛?火氣上來了,杜清零一臉認真地面向門板,端身跪坐地板。
「免談!小總管,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又不欠你,幹嘛被你威脅?」開玩笑,她可是冰川集團大老闆的小女兒,談判這種芝麻小事,難不倒她的。「我最多最多最多接受三年十個月,恕不打折。」
「閣下欠本人的舊帳繁不勝數,容我花點心思整理。在那之前,咱們不妨先來算算這個。」京極御人眉睫漾笑地斜倚門框,攻心為上地直戳對方死穴。「你幾年沒到令堂墳前上炷香了?英子夫人地下有知,恐怕會死不瞑目。兩個半月可以彌補這個天大遺憾,因為本人願意委屈點幫任性妄為的閣下美言幾句,修飾閣下沒大腦的蠢行。」
這卑鄙無恥惡劣兼欠揍欠扁的小人!他一定是蓄意惹怒她,好乘虛而入,冷靜……別發火,她一定要堅持原則!
「我是幫媽媽完成遺願,回來和不認女兒的外婆溝通,這是媽媽過世之前一直念念不忘的事,她才不會怪我!」可惡!「三年半,不二價!」
京極御人聽見懊惱的對方拿額頭撞門板的聲音,他無聲哂笑。
「溝通?有這回事嗎?閣下不是拿這個當借口,逃避現實?這招是閣下的獨門絕學,以出神入化來形容,閣下亦當之無愧。」她愈是想逃,他愈有耐性,愈要讓她覺得對不起他,唯有良心發現才能逼她回日本。
「你胡說!我才沒有!」不甘被誣陷的一拳,捶得日式拉門嘎啦嘎啦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