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去收!她自己闖的禍,自己負責!」
「董先生?」經理大驚。他就這樣走了?
耶?「世方哥?」不會吧。
「董先生,這位小姐她……你……」
世方哥該不會就丟她一個人在這裡收拾爛攤子吧?
他不但走也不說一聲,連看一眼也不看,真的就將她棄置在此,管她去死的。
喜棠傻傻僵住,在場的人也僵住,被這突來的轉折搞得一頭霧水。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眼前這身旗人裝束的姑娘,正是整出亂局的元兇。
頓時,喜棠陷入兇惡的各方瞪視中,人單勢孤,無處可躲。
大妞妞將腦袋鑽入柔軟的胸懷,逃避現實。人類的問題,交給人類去處理。
她也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哪裡有她可躲的胸懷?哎。
經理肅殺地準備宣判,「這位小姐——」
「你是這兒管事的吧。」她撫著大妞妞慵懶道,反將一軍。
經理暗怔,仍世故一笑。「是的。」
「那麼,就勞你把受驚的客人都請去貴賓室。你這兒有多好的茶,就上多好的茶;有多細緻的點心,就上多細緻的點心。全記在我帳上。」
這番豪舉,令經理有些錯愕。「請問您是——」
「我?」她傾頭一笑,嬌艷逼人。「董家二少的新娘子呀。」
☆ ☆ ☆
世欽沒料到,御駕親征,四處尋妻,找到人之前會是先替一筆驚人開銷背書。
他不是付不起,而是這帳來得太奇。
「二太太吩咐,今日一樓門面的虧損外,連帶應有的營業額,全都算做她的。這份就是我們剛剛才列清的細目,請過目。」
她到底是怎麼鬧的?竟可以搞到一家百貨大片區域歇業整頓。
「她只是進來追隻狗?」秘書戴倫匪夷所思。
「是的,而且的確嚇壞許多客人。但經她處置後,客人就算有抱怨,也沒幾人再掛在心上。」經理彎彎的雙眸,盛滿無盡喜悅。
「茶點之類的開銷還說得過去,可這幾大項的禮物是怎麼回事?」戴倫冷冷追擊。
「那是二太太交代,要我們送給受驚客人的致歉心意,由她親自挑選的。法國蕾絲手絹兩百二十六條,條條盒裝並附上中英小卡;領袖定針一百零八對,對對——」
「好了,知道了。」戴倫輕聲截斷,以免世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看來這位北京格格,做起事來大刀闊斧,揮金如土。
世欽久久不發言,只坐在沙發內擰眉,嚴厲地審析牆上的海景油畫,彷彿要在那浪漫與寫實之間,搜尋可疑的線索。
百貨經理一點也不擔心此刻凝重的氣氛,他太開心,也很放心。董家的二公子在商場上信用一向良好,票子也開得俐落,沒什麼好擔憂。他雖一臉肅殺,但經理見多識廣,知道他這人事情與感情涇渭分明,該付的,他絕對一個子兒都不會少。
「她快樂嗎?」
經理一時會意不過來,以為世欽只是在自言自語。「二太太挺悠哉的,出了這麼大亂子還是氣定神閒,沒事兒似地和大家聊天。」宛如方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跟她一起來的人呢?」他深瞅顏料浮凸的厚重白浪,層層鋪疊在藍色海面上。
「世方先生先行離去了。」
世欽終於望向經理,微瞇俊眸。「就放她一人在這兒?」
「是的。」
他隱隱咬牙,抽動冷漠的俊容,卻仍吐息如蘭,不洩一絲火氣。
沉思半晌,他優雅地抽出西裝內夾的名貴鋼筆,簽字認帳。
「那麼,你們已經派車送二太太回去了?」戴倫淡道。
「不,張先生帶她去參加待會兒的天狼會聚會。」
世欽霍然抬眼。「哪個張先生?」
「就是您學會裡的那位張丹頤先生,他也是今天被波及到的客人之一。他說傍晚您會到天狼會赴會,就領二太太去那兒等您了。」
戴倫暗暗替不動聲色的世欽叫屈。白白搜尋了一下午不說,最後嬌妻竟被死對頭帶走,恐怕他是沖煞到災星。
「辛苦你了。」
「好說。」經理欣然回握世欽伸出的大掌。「二太太實在是位可愛的人物。若不是今日忙著和她結交的人龍排太長,我也很想像其他貴客那樣,邀請她來參加我們自家辦的派對。」
世欽不予置評,他對社交花絮向來不感興趣。目前他全神貫注的,只有一件事……
「世欽?」
「你不是通知說今兒個不能來嗎?」
「怎麼了?世欽。」
「你在找什麼?」
他一火速飛車趕往朋友位於極斯菲爾路的寓所,就四下搜索。
「喜——丹頤還沒到嗎?」
眾人一笑。「他張大少哪會是塊準時的料。」
「等他到了,我們也差不多可以準備上桌吃晚飯了。」主人和樂地招呼著,頓覺世欽神色不對。「還好嗎?」
他愕然回神。「有什麼不對?」
「看你今兒個有些怪。」
近來他似乎常聽到人對他說這句,但此刻他無暇深思原因。
「若不是知道你從不碰鴉片,我會以為你是犯癮了。」主人莞爾。
或許,他真是犯了某種癮。今天一天,他連喜棠都沒見著一眼。更仔細追究起來,他幾乎是自書房那夜,就沒再與她獨處過。忙完婚事忙公事,忙完公事忙家事,忙完家事忙雜事,收拾各樣五花八門爛攤子。每日最終的期待,就是回到臥房探望他的小新娘,可她總有百般漂亮理由,大大方方跑到姊姊房裡同寢。只留下一疊春宮冊,請他自行解決。
連日的挫折,都快將他推下不知名的懸崖。
大門外隱隱傳來的車門聲,猝然攫住他所有意識。
「到了。這就是我們天狼會常聚集的地——世欽?!」
突然奔騰殺出的身影,懾得才下車的一票人一陣錯愕。杵在世欽跟前的人,是被他凌厲的神情駭到;跟在世欽身後的人,是被他反常的舉止搞得莫名其妙。
「怎麼著?出什麼事了嗎?」其他下車的人戒慎道。
世欽站定在門口的剎那,就明白何以喜棠會和丹頤如此晚到。由大黑車上下來的其他天狼會成員,就可證實丹頤是順道搭載其他人一同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