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棠尷尬地嘿嘿嘿,莫名其妙地乖乖賠笑。「我只是想……跟你談談昨天的事。如果你不願意談的話,也沒關係……」
她果然誤會了。
打從一早得知她想約他私下談談,他就拚著老命趕緊處理所有要務,好騰出空檔赴約。誰知道竟處理過頭,害對方呆瓜似地等了一下午,特地前來探望卻又劈頭就挨罵……
他本意並非如此,可這種事該怎麼解釋?
「坐。」
他心煩意亂地抱起圓桌上所有文件,找不到夠大的地方安放,只好全丟往炕床上。
「這些是我家特製的點心,請慢用!」喜棠亟欲討好地指使釧兒將美食呈上,鋪滿一桌面的精緻花樣。
「格格……」她跟趙老八約好的午後小聚……
好啦好啦,先下去吧。
兩個小姑娘嘰咕嘰咕地比手畫腳,擠眉弄眼,看得他頗不自在。這樣也好,等侍女退下了,再好好跟喜棠私下致歉。
真是,他怎會出這種錯……
困擾之際,他本能性地舉杯飲盡,隨即一怔,愕然凝望見底的清透玉杯。
「那個是還沒鬧革命前,太后賜給我家的廚子親手做的,很爽口吧。」趁他心情好,再給他倒一杯。
他微蹙眉心,似乎想判斷淡雅荷香之中,隱含的某種危險信息。該不會是他太反應過度了吧?
「另外還、還有我家餑餑房特製的水烏他,和其他王府做的口味都不一樣喔。這個荷荷、荷葉餅,也很獨到,我們家每年六月才吃得到,你來得正是時候呢,你快嘗嘗看!」
「涼掉了。」
「喔……」她難堪地傻笑,把他的憐惜誤會成挑釁。
真糟,他好像對她真的很反感,擺明了不友善。怎麼辦?要先行撤退,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下去?這事不能再拖了,他們後天就要帶她回上海,籌備婚事。
「董二少爺,我們就乾脆把話一次講開吧。」她豁出去了。
他原本正想婉言安慰她特備點心卻苦等一下午的委屈,沒想到被她搶了無機,讓他沒了致歉的餘地。
她想講開她和他之間的牽掛也好。畢竟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深深惦記著她。
昨晚夜宴上,看她面對他時的陌生和閃躲,還以為她完全忘了他是誰。原來她是矜持,不好意思在那種場合裡敘舊情……
「我想知道你在這樁利益聯姻上,想得到的好處有哪些?」
他俊美剛稜的面容頓時凝結,半晌後,逐漸顯現隱隱咬牙的抽動,以及森幽的冷睇。
喜棠狀似公事公辦,理智超然,實則桌下十指早扭成一團,涼涼發汗。
「你特地找我,就只為了談條件?」
「呃……是啊。」
「這是我和你太爺該商議的事,你只要專心當你的新娘子就成。」
他每一字都說得很輕很柔很合宜,她卻聽得毛骨悚然。而且,她提的問題既合情又合理,他為什麼卻好像有點受傷的模樣?
也許是她會錯意了,但他看起來真的很挫折耶。正想更進一步仔細觀察,卻被他猛然仰頭飲盡杯酒的勢子嚇到,連忙縮回拉長的頸子。
「你要談的事已經談完了。」
呃?居然對她下起逐客令。「我剛才提的條件一事……」
「我自會跟你太爺談。」
少來,她才不要被排除在外。既然是用她的終身和番,就得給她應得的利益。「你有你的利益條件,太爺有太爺的,我也有我的啊。」
他咬緊牙根,捺著暴烈的火氣猛灌佳釀,眼神濃濁,更加煞氣逼人。
「你有什麼條件?」
「我也沒有什麼很大的條件啦……」呵呵呵,笑得好呆。「只有……一小個。」
「說!」
倒空的翠玉酒壺被他連同這字一道重重拍上桌,震得她一縮,連口水都不敢吞,遑論瞄他一眼了。
「就、就是啊,那個,禮服的問題……」
「你他媽的迂迴半天,要跟我討論的就只是撈什子狗屁禮服?」
喜棠被他沒轍的連連低笑驚呆了。他笑得太突兀,態度也轉得太奇怪。
「禮服啊。」他愜意地仰頭長歎,鬆鬆領口的緊窒。「管他中式西式、紅的白的,結果還不都是一樣。」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她絕不一身縞素地嫁出門,活像出喪。「我說的禮服不是指這個,而是——」
「一樣的。」他慵懶而眼神挑逗地撐肘前傾於桌面上,朝她沙啞呢噥。「禮服就像禮物,最終的目的就是讓人剝開它,看看裡頭包藏著什麼好玩的東西。」
她聽不太懂他的弦外之音,卻被他撩人的魅惑搞得有些暈頭轉向。
「你的衣服裡包藏了什麼秘密呢,嗯?」
「沒、沒有啊。」喔……他再這樣若有似無地笑下去,她就要含笑九泉了。
「小騙子。」他嗯聲輕甩食指。「你剛進門時,我就瞄到你的底細了。」
天啊,這個是不是、就是、書上所謂的調戲?太可怕了,害她幾乎融化——其實已經融得差不多了,只剩發軟的身子還勉強撐坐在椅上,音容宛在。
「棠棠。」
一道鼻血滑下她唇前,她卻呆酣得毫無所察。
「來。」
大手溫柔地展在她眼前,繼續施展男性的魔力,她卻一動不動地僵坐著。
「你不是要和我談事情嗎?」長指再次朝她不斷勾引。
對,要談。但……不必靠他太近吧。
可是等她乍然回神時,自己已站在他魁偉的懷中,鼻尖頂著他胸膛,俏臀上還覆著兩隻不斷撫揉的大掌。
這是在搞什麼?
她驚醒地朝壯碩的胸膛猛力一推,卻被一隻巨掌輕巧地又倏地拉回,撲跌入懷。
情況不對,大大地不對!
「董二少爺!」
「叫我世欽。」他傾頭吻著小人兒的腦袋頂上醇笑。「不然我要處罰你。」
「請、請你……」要命,怎麼這個捆抱推都推不動?「請你好好地聽我說話!」
「我有啊。」
拜託,他該不會是醉了吧?可那壺荷花釀酒力薄得跟茶沒兩樣,哪醉得倒人?莫非,他這是在藉酒裝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