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她跌坐在地上,這一次,沒有人為她接個正著,沒有人自願當肉墊,保護她讓她毫髮無傷,沒有溫暖的懷抱,有力的臂膀……
悲從中來,她忍不住掉下淚。
無聲哭了一會兒之後,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霍然站起,擦乾眼淚,往二樓最後一個房間走去。
他送她的一整個房間的布袋戲木偶。
推開門,扭開燈,她緩緩走進去,耳畔響起他那天說的話——
希望它們能在我無法陪伴你時,代替我默默守在你身邊;在你有秘密不願意對我說時,代替我成為你無聲的聽眾;當你惱我氣我時,代替我安撫你的怒氣。
木偶……沒有生命的木偶……它們能代替淳於曜嗎?!
她伸出手摸摸一頁書手中的拂塵。
一頁書,雲渡山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半仙,他怎麼會理解她這個凡間小女孩的心事?
素還真……他的口頭禪——都是劣者的罪過,那她眼下的苦悶是誰的罪過?如蔡曉琪所罵她的,全是她咎由自取。
亂世狂刀……他總深情的喊著:「慕容嬋啊——」賺去她不少眼淚,但在現實生活中,有沒有人會這麼癡情的對待她?
記得初相遇的那個雨天,淳於曜對她說的話——
我保證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會忠實於婚姻,絕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你能給我同樣的保證嗎?
言猶在耳,但他身邊卻有了別的女人!他心安理得的和那女人甜甜蜜蜜的亮相,卻把她丟給這些不會說話,沒有喜怒哀樂的木偶。
說什麼代替他陪伴她,代替他安慰她,根本全是他的藉口!
他騙人!騙人!騙人!
她不要木偶!滿房間的木偶壓根不懂她的痛,不能理解她的傷心,她需要一個人,有溫度、有思想、看她傷心會心疼,見她生氣會賠不是,有各種表情的人啊!
霎時,木偶室成了冰窖,花容開始冷得發抖,牙齒打顫,雙腿發軟,頹然坐倒在地。
四周靜得可怕,她只有一個人,卻有數十尊木偶在她四周,她,成了異類。
這是一種恐怖的感覺,她瑟縮的抬頭看了它們一眼,該是無神的眼,此時卻活靈活現的盯著她瞧,似在譴責她這個擅自闖入它們世界的異類,彷彿下一瞬就要群起圍攻她。
花容嚇住了,無生命的木偶沒有心跳,不會呼吸,她是不是只要放棄呼吸,就可以融入它們之間?
她真的屏住呼吸,一秒……兩秒……三秒……
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這是屬於人間的聲音!花容如夢初醒,她在做什麼?方纔的缺氧讓她開始大口喘氣。
下雨了。
她走出木偶室,回到臥房,打開窗戶,讓雨點絲飄進來。
雨的旋律……那天,關於這個話題……
你喜歡雨的旋律嗎?淳於曜這麼問她。
我們相遇在雨天,雨,對我又多了一層意義,你就像雨的化身。她記得他說這句話時,閃爍著極溫柔的眼神。
你乾脆說是「水」的化身比較貼切。那天下雨,我又哭得一塌糊塗。她對他吐舌頭。
希望從現在起,我最起碼能做到讓你不要再流淚。這是他說過的話,但是……
現在她正流著淚。
雨的旋律,多麼讓人心痛呵。
花容聽到汽車引擎熄火的聲音,接著是鑰匙轉動門鎖,他回來了。
她看了眼床頭櫃上的夜光小座鐘,凌晨一點,他終於捨得回來了是嗎?
在踏進這個家門前,他八成送了那個女人回家,他們在她家門口上演了怎麼樣的一齣戲碼?
不難想像,她會吻他,而他也必定抱住她,難分難解之後,女的一定會說:今晚別回去,好嗎?
親愛的,我才剛結婚,總得做做樣子,回去敷衍一下那個任性的丫頭。
我不懂,既然她任性,為什麼你還要娶她?
鬼迷了心竅羅!那天下雨,她又淋得一身濕,使我頓時同情心起,將她撿回家。我根本是將同情誤以為是一見鍾情,就像觸電一樣,一剎那神魂全失,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但被電過了之後,那感覺卻是又痛又怕,極度不舒服與厭惡,罵自己幹嘛不小心點!
嘻嘻,你比喻得真好,那就離婚吧,她本來就不適合你。
我也這麼想,她倒還挺有自知之明的,瞧,今晚的酒會她就不敢和我一同出席。
幸好她沒來,不然我可就得和你保持距離了。那女人邊說邊妖媚的勾住他的脖子。
不用理她,她不過是個小女孩,各方面都嬴不了你,人脈人緣更沒有你吃香,你再怎度和我貼近,她都不敢吭聲的,也不會有人為她說話。說完,他狂野的吻住她。
混帳!混帳!
想像畫面讓花容用力的捶了下枕頭,在同時,她聽到淳於曜的腳步聲,極輕的向她的房間走來。
她猛力一拉棉被蒙住頭,側過身子,假裝她已經熟睡。
淳於曜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他沒有開燈,怕吵醒了她。
他走到床邊,見她用被子蒙住了頭,身軀上下起伏著。
他看了她一會,歎了口氣。
「容容,我知道你還沒睡。」他突然出聲,還一語中的,讓棉被裡的花容震了一下,他怎麼會看出來?
「你睡著時總是會踢被子,現在卻把自己裡得密不透風。容容,你明明沒睡著,卻裝成你睡著了,這是為什麼?我再笨也明白,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她聽到他輕笑一聲,似乎嘲笑她這舉動根本是孩子氣,長不大!
花容沒有回答,算是默認可以吧?
「我們起來好好談談,好嗎?」沉默。
「沉默是代表你不想談?」淳於曜又歎了口氣,「好吧,你知道我從不勉強你,我只能希望明天你願意再度正視我,讓我有機會把誤會化解。」花容聽到他似乎放了什麼東西在床頭櫃上,走過去替她關上窗戶,然後踅回床邊,感到他隔著棉被吻了她一下。
「晚安,祝你有個好夢。」腳步聲隨即離去,片刻後,隔壁房間的門被打開,他回自己臥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