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之間變得淡如水,已經有一些時日了,正好應了那句「情到濃時轉為薄」。
孟廷一直以為是相交久了,彼此太習慣對方,故而熱情不起來,不料是情海生變。
話說回來,還沒結婚呢,交往了七年便淡了,無趣了,難怪離婚率逐年上升。結了婚,天天生活在一起,婚前的日久生情,婚後成了日久生厭。
那些實踐白首偕老的夫妻,想必個個韌性特強、耐性特佳。
不,孟廷不覺得痛苦,她非常生氣。
昨天下午,截稿前最後一刻,孟廷正在辦公室忙得焦頭爛額,忽聞外找,看到那負心漢,她還十分驚喜。
他卻是送喜帖來的。
「不好意思,本來想早點告訴你,太忙了……忘了……」他訥訥對她說。
翻開大紅帖子,一見新郎的名字,孟廷怔住,一是有點意會不過來。
「啊,新郎竟和你同名同姓哩。」她說,像只呆頭鵝。
他卻以為她又發揮了她的高度幽默感,和他開玩笑。
「對不起,廷廷。我……」滿面歉然,他支支吾吾的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你不會恨我吧?」
「恨你?怎麼會呢?」孟廷彷彿頭上挨了一記悶棍,兩眼冒著金星。「結婚是喜事,你幹嘛哭喪著臉?應該高興才是啊。」
他馬上從善如流,如釋重負,笑得喜氣洋洋。
「我就知道你能諒解,廷廷。你一向最能體諒人。一定要來觀禮呀。」
「一定,一定。」
他走後,她才看到日期是今天。
看,能不氣嗎?今天雖然是週末,她還得上半天班,剩下不到半天的時間,她哪裡來得及置新裝?
喜筵在凱悅大飯店,新娘是大企業家的千金,那排場有多盛大,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出來。她要如何裝扮才不會輸了人又輸陣?
比什麼呢?她一個月的薪水,搞不好千金小姐買套套裝就報銷了。
稍後,在敦化南路一家歐洲進口服飾名品店中,看著架上一套純麻套裝標價牌,孟廷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差多了。她的月薪,只夠買套裝的兩隻袖子。
嘩,麻比絲還貴哪!
這就是所謂的「新潮」!
想想從前,麻料是鄉下窮人穿的,粗衣麻衫布裙嘛。現代人仿古也仿得太凶了,會給古人笑得死去活來。
孟廷真的笑得蹲在地上。
「小姐,喜歡嗎?要不要試穿?」
店員問得客氣禮貌,眼神卻是另一種表情:你買得起嗎?
恍惚間,孟廷彷彿面對的是千金小姐,趾高氣昂的對她掀眉毛。
「這個男人現在是我的了,你想要回去嗎?出個價吧,比我高,你就帶走他。」
不曉得那負心漢是否有待價而沽的高傲?
賭氣也罷,發瘋也罷,難得使用的信用卡,一刷刷掉了她三個月的薪水。孟廷一點也不心疼,她感到十分痛快。
揮霍的感覺原來這麼過癮。
店員笑盈盈的直送客送到店門外。
雨停了,孟廷抬起頭,揚眉,吐氣。
服飾店正對面一家旅行社,玻璃門上貼著一張大海報,鮮艷的大字跳進她眼中——
夏威夷、巴黎,蜜月套裝行
笑話,誰規定度蜜月才能去夏威夷或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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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少安疾步走出手術室,逃命似的。
還是不夠快。開了三個多小時的刀,便盯了他三個多小時的眼睛,緊緊追上他。
「少安,你想躲到哪去?」
幽怨的聲調,曾經十分吸引他,這時卻使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沒想到她今天會給安排到手術室當他的助手。
少安不得不回頭,腳下可半點沒有減速。
「我沒躲你,芳華,我有要事待辦。」
芳華一步也不放鬆,小跑步跟住他。
「你最近一見到我就有要事待辦,以前再怎麼忙,為了和我在一起,你總會抽出時間。」
「That was that,now is now。」
英文有時就有它的妙處。像這時候,若應上一句「彼一時,此一時也」,或「今非昔比」,便顯得太冷、太沒有人情味。
芳華臉色一變。「那你答應買給我的戒指……」
「你誤會了,我還不想結婚。」
她冷笑。「一枚戒指,我就妾身下嫁了嗎?你也把我看得太廉價了。」
少安吁一口氣。儘管她提到的戒指不便宜,兩克拉的鑽戒還鑲藍寶石哪!但對少安而言,當然是九牛一毛。而同時,他忍不住的有點失望和好笑。
她糾纏不歇,原來是為了一枚戒指。
芳華補上一句,「我不過是提醒你,說話要算話。」
「我不會食言,不過最近真的太忙了,我一天要開幾個刀,你可以去看我的Schedule。」
他也許常對女人白話連篇,這個倒不是謊言。最近一個月,指名要金少安醫生執刀的病人特多。
「改天,等我比較空的時候,好吧?」
芳華暫時滿意了。
「我等你的電話啊。接下來一個星期我都是早班哦。」
少安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轉進另一條走廊,來不及鬆一口氣,迎面又來了一個。
「哦,老天。」
他腳跟一百八十度緊急大旋轉。
「少安!我正在找你哩。」
他覺得他好像通緝犯,只不過找他的清一色是女人,有一半還都是醫院的護士。
少安半轉身,舉高手腕看表。
「我趕時間,田鈴。」
「那我們邊走邊聊。」
田鈴修長的腿輕快地跟著他。
他曾經深深為這雙美腿著迷,而現在他小腿上的一塊淤青,便是拜它所賜。
「對不起,我那天踢了你。我不是故意的,少安,那是本能反應,我太生氣了。」
他陪笑。「當然。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經忘了。」
「你真好,少安。」田鈴挽著他的胳膊。「我知道你最近忙著工作,沒再和其他女人約會,所以我決定原諒你。」
「謝謝你,田鈴。」少安苦思著脫身之計。
「我們都說了些慪氣的話,讓我們忘了吧,從頭開始。」
「呃,那個……我沒忘,田鈴。我沒生氣,說的是心平氣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