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瞇起眼睛。「為什麼你看起來十分可疑?」
「疑心病是警察的職業病。進你房間的又不只我一個。」
「還有誰進過我房間?」
「嘿,多了。打掃房間的馬太太,專門負責換床單的胡嫂,家裡正在全面換地毯,工人就好幾個。園丁老丁……」
「園丁到房間裡幹嘛?除草啊?」
「沒有人規定園丁不可以進來呀,他有可能路過順便進房間看看嘛。還有總管張伯,洗衣服的孟姑……」
宗康衝出房間。
「我還沒說完呀……」宗萍在他後面竊笑。
宗康從小就討厭這棟百餘坪的房子,傭人此主人還多,在這屋裡要找個人,登報還比較快。不能大聲喊叫,更不可以用擴音器。這裡每個人都是輕聲細語,彷彿怕聽到回音。
他先找總管,找到時,幾乎像跑了一段馬拉松。
「張伯,有沒有看見我的皮夾?」
「少爺……」
這個稱呼令他大大翻白眼,不過現在不是討論稱呼的時候。
「沒看見。」宗康替他回答。
張伯微笑。「沒看見,少爺。」「幫個忙,你替我問問有誰……」
「誰也沒看見,少爺。」
宗康高高掀眉。「你還沒開始問呢。」
「不用問,少爺。」張伯穩如泰山。「有人撿到的話,早送還給少爺,或……
老爺了。」
對呀!老爺!「老爺回來了?」
「昨晚,少爺。」
宗康拍拍他。「謝了,張伯。」
張伯眼也不眨。「我什麼也沒說,少爺。」
「我什麼也沒問你,張伯。」宗康擠一下眼睛。「老爺在哪?」
「今早還沒下樓,少爺。」
「張伯,你再一口一個少爺……哎,算了。」他轉身走開。
「大家都很高興你回來了,少爺。恭喜你,少爺。」
宗康在樓梯角回頭。「喜從何來?」
張伯眼珠一轉。「恭喜你回來了。」
宗康皺皺眉,沒往下追問,往樓上走,到中途,遇見下樓來的馬太太。
「早,少爺。」她笑瞇瞇地說。「恭喜了,少爺。」
「什麼……」
馬太太已一手扮吸塵器,一手拿著塊抹布輕快地下去了。他上了樓,在走道轉角碰到抱著換下來的床單的胡嫂。
「恭喜呀,少爺,真是天大的喜事。」
搞什麼東西?他未開口問,園丁從走道另一頭過來,也是笑嘻嘻的。
「恭喜恭喜,少爺。老爺請你去呢。」
「我正要找他呢。」宗康嘀咕。「老丁,樓上房間準備也弄個花園嗎?還是地板要種草?」
「啊?」
「沒事。別把草種到我房間就好。」
宗康疾步往他父親門房走去。他直接開門進房間。
石江山一隻西裝袖子剛套上一隻手。「請進。警察學校教你進入房間不必敲門嗎?」
「要逮現行犯時通常破門而入,我已經很客氣了。」宗康瞪著他父親。「你偷走我的機票和護照,我可以立刻逮捕你。」
石江山穿好西裝,走到衣櫃前挑領帶。「說話當心點。你的護照和機票怎麼了?」
「我搜過你的房間以後,就會知道它們怎麼了。」
石江山轉過來面向他。「我們父子很久沒有這麼和睦了。上一次是幾年前?
你離家那回?我挺懷念的。」
宗康的怒氣按了下來。他父親多麼希望他順他的期望做在他身邊的兒子,他非常明白。但是父親對於他要做的事,即使不贊同,亦未曾干預過,似乎默默等著他這個浪子回頭。
唯一的一次,也就是他們吵起來那次,他也不是干預,他幾乎可算懇求他兒子停止漫無目標的生活方式。宗康頂撞了他,言詞太激烈,才引發那次衝突。
隔了這麼久,他露面了,回來了,父親不願他馬上又走得不見人影,他應該體會。他能體會。他的焦急引起的暴躁,是因為沒法盡快回去看展喬,否則機票和護照不見了,他會急,但不會急得失控到衝著他父親發火。
身為人子,和妹妹的孝順比起來,他實在應該感到汗顏。
「不必用這種強制的方法。」他咕噥地說。「我多留一、兩天不是不可能,我趕快回台北,也是為了幫你找人。」
石江山看他半晌,轉回去繼續挑選配他銀灰色西裝的領帶。
「你和展喬認為可能的另一條線索不是我那個同鄉嗎?他人在耶加達。」
「這件事你委託了展喬,我不能喧賓奪主,只能從旁協助。」
石江山挑了一條酒紅色領帶比一比。「如何?」
「太紅了。」宗康說,向前兩步,選出一條藍和銀灰條紋領帶。「這條怎麼樣?」
「很好。」
父子對看一眼,都留意到如此一件小事,一個小小的動作,將他們之間多少年的隔閡突然就拉近了。
石江山轉向長鏡打領帶。「你怎麼忽然這麼問?」
宗康不大自在地換個站姿。「我……嗯,休假。你和宗萍今天怎麼都沒去公司?」
「我叫她晚點去,有位客人,要她順便見見。」
「哦。」好久以來,宗康都不過問任何和家裡或公司有關的事的,他儼然像個外人,忽然關心似的問一下,令他自己都覺得怪怪的。他乾咳一聲,把話題轉回去。「需要或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和展喬再一起回來。」
「何必多此一舉?我看……」石江山拉出西裝背心小口袋裡的懷表看一眼。
「展小姐應該已在路上了。」
宗康一怔。「在什麼路上?」
「我邀她來這兒,她同意了。我派了小李去機場接她。他來過電話,人已經接到了。」
宗康張口結舌。他這表情,他父親看了很樂。
「你叫她來,她已經來了?」
「省得你飛來飛去嘛,我請她……」
「你幾時和她聯絡的?你告訴她我在這嗎?你怎麼跟她說的?」
「難得見你如此慌張失措。怎麼?我不該請她來?」
「我沒有慌張,我幹嘛慌張!」宗康幾乎要吼起來。「你到底怎麼邀她的?」
「當然是很誠意的邀請啊。我收到她的傳真,便回她一封,請她來一起去和同鄉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