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不同的是,這個男人想和小情人做長久鴛鴦,而為了要有個理直氣壯的理由離掉他結褵將近四十年的槽糠之妻,他反過來誣指她有外遇,苦無證據,所以要僱人幫他的忙。
此翁是香港富商,老婆住在香港。展喬納悶他何以不就近找香港的私家偵探。
他的解釋是他是頗有身份地位的港紳,鮮少有人不認識他,而家醜嘛,總是不宜外揚,故而經人介紹老遠飛來台北。
展喬猜想他老婆八成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型的美艷婦人,豈料她姿色平庸,身材矮小圓滾滾,毫無曲線可言,更無半點風韻。
所謂她的外遇,是有家室的,夫妻倆一個是她的司機,一個是清潔婦人。那司機見了她恭恭敬敬的,哪有絲毫情人狀?她也不是常住香港,多半時間和已成年的兒女居住加拿大,香港的住處是一家大酒店樓上的私人套房,她老公指稱她和外遇幽會的地方。酒店還是她的呢,所以她三不五時的去視察一下。
整個情節像一出陳腔爛調的電視劇。男的為了貪女方娘家有錢娶了她,待他藉勢平步青雲,自覺身價今非昔比後,開始不安於室,最後想擺脫黃臉婆,又擔心落個一文不名,連當小情人長期飯票的資格都沒有了,於是出此下下爛策。
展喬是拍到了富婆和司機一同進出酒店及套房的照片,但捉姦也得捉在床才能成立。
跑一趟香港,花了許多精神和體力,發現的是這麼教人啼笑皆非、氣憤填膺的結果,展喬好不懊惱。
雖然她只要把調查結果交給委託人,他是否離得成婚,能否如願和年紀小他一倍的小情人雙宿雙飛,與她毫不相干,她照拿她的酬勞,但是她實在按不下那股不平之氣。
老包打電話來時,展喬一五一十報告。
「所以你溜出去散氣啦?」
「你調查我啊?錄音機沒有你的留話呀。」
「我又不是你老公,為什麼調查你?我打電話給你是有要事,留話,說什麼?
『我是老包,等一下我再打給你。』那再打就是了,何須廢話?如果我說:『我的電話號碼是,你回來打給我。』我又不一定在,你打來,再留話,我再打回去……
沒完沒了,越洋電話哪。我時常說……」
「當花便花,該省則應處處開源節流。」展喬接道,一面偷笑。
「咦,一字不少的背下來了。」老包很滿意。
「你的要事還沒指示下來呢。」
「悶得慌,是吧?你很快就會有個伴了。」
「你要給我做媒啊?」
「你還不到退休的時候。」
「嘩,到那時候我還嫁得出去嗎?」「這你就不懂了,到那時候要你的男人,才是真心真意,一心一意只想和你長相廝守的。」
「恐怕那時候守不了多久了。」
「短暫成為永恆,最美的一種。」
展喬大笑。「要事,老包,要事。再扯下去,你的電話費帳單才是永恆。」
「等一下,我剛發現我又說了一句雋永的智能之語……好,我陶醉完了。現在,言歸正傳。我突然領悟我對自己太苛刻了。我決定這裡的事辦完,放自己一個長假。事實上,我……唔,在半個鐘頭之內就要登機了。」
展喬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哎,老包,你不是要退休了吧?」
「嘿,童言無忌。我說的是放假,我要去度假。」
「你說放『長』假,多長?」
「少則一個月,多則三個月。」
「那這邊……」
「你看著呀。」
「我?」
「和你的助手。」
「我的助手?我哪來的助手?」
「我給你找的嘛。」
「你在馬來西亞登報,叫人來台北應徵?」
「我還在新加坡、香港也登了報呢。真是的。總之,今天應該就會有人去了。
對了,你最好用個男的,以後跑腿之類的雜事,叫他去做就好。」「老包,我看不需要吧。七、八、九月是淡季,通常生意冷清得教人發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去度你的假,我真忙到不可開交,再找人不遲。」
「你又不懂了。正是淡季,所以才是好時機,你既然閒著,替我訓練一下新人,調教調教,等忙起來,剛好派上用場。你在『南俠』三年了,差不多該升職啦。」
「說得有理。」
「老闆永遠是對的。」
「是是是,大人明察秋毫。既然如此,屬下感謝大人提拔。」
「好好幹……喲,我要登機了。祝我假期樂不思蜀。」
「喂,老……」他掛斷了。他故意忘記告訴她他去何處度假,這表示他銷假回來之前,不會再和她聯絡了。
展喬聳聳肩。好吧,兵來將擋就是。
老包不知究竟多大年歲?他看起來似乎大她沒幾歲,卻非常老於世故。和他共事、相處三年,不見他有過約會,似乎除了回他的王老五狗窩,就是辦公室,因公出差時,問他可有艷遇,他的眼光彷彿問他是不是同性戀。
展喬不知道他為何情願當「寡人」,她自己呢,她媽媽和一些好友都勸過她不要做這一行,日後人家知道她在偵探社待過,哪敢娶她?她一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在此三年,接到最多的案子,便是男人有外遇,而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別的男人都有外遇,我怎麼可以沒有?」很沒面子似的。
在展喬看來,身為女人,使人感到沒面子的應該是那些做老婆的。大多數都是「只要他肯回心轉意回家來,一切既往不究」。你不究,他未必因此心懷感激,感到內疚。不必翻身也罷,展喬想,除非遇上個正字標記的男人。但,難哦。
忽然地想起她的相配星座。她拿出口袋裡那張紙,曬然失笑。
「月亮在巨蟹,」她念道。「和我一樣嘛,戀家。唔,這個好。戀家的男人不會變壞。」
水星柱水瓶座,不畏艱難,越挫越勇型,心思剔透。繡真還把特性也寫了上去。
展喬哈哈笑。「這個繡真。沒錯,像我這種吃『鐵牛運功散』長大的鋼筋鐵骨難纏女人,」她有一個朋友曾如此形容她。「非得有超凡的勇氣和耐力,才能贏得本大俠的芳心。這才像話嘛,什麼浸溫泉浴、一把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