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他,這一個我也不喜歡。對了,你又帶她來做什麼?」
戀文茫然,又眨眨眼睛。「你在說誰呀?」
「嘖,你的朋友嘛。你怎麼盡交這些教人看不順眼的朋友?」
「你看我的朋友不順眼?慢著,你還沒回答我,誰在——」
「戀文,你在和誰說話?」一圈手電筒光先照出來,然後莊琪走進客廳。「屋裡半個鬼影子也沒有,有人在裡面點了一盞油燈。」
「是他,那個討厭的傢伙。」他厭惡地說。
關敬。戀文的雙肩鬆弛下來。
「他人呢?」她問他。
「我怎麼知道?」莊琪和戀文旁邊那個不知是什麼一起回答道。
「我不是問你。」戀文向莊琪說。
「什麼也沒有。」莊琪大失所望。「白跑一遍。走吧,這裡臭得要命。」
手電筒自行自莊琪手上掉下來,砸到她的腳。她痛喊一聲。
然後,她瞪大眼睛。「他來了!居然用我的手電筒打我!」
戀文望向「他」。「他」做個無辜的表情。
「喂,有本事出來,讓我見見你!」莊琪向空氣喊。「房子是臭嘛,不服氣露個面呀,藏頭藏腦的,見不得人哪?」
「他」咧咧嘴,很得意的樣子。
「他就在你面前,楚留香。」戀文說,指著「他」。
莊琪轉著眼珠。「在哪?」
「他就在……」戀文頓住。
莊琪看不見他!
「她看不見你?」戀文問他。
他聳聳肩,攤攤手。
莊琪看看戀文,看看她對著說話的空間。
「戀文?」她小心地問,「你和誰說話?」
「就是……」戀文瞪住他。「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喜歡她。」他答,又是那種賭氣的固執小男孩模樣。
戀文繼續瞪他半晌,指著地上的手電筒。「這是你做的嗎?」
「我不喜歡她。」他又說。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戀文雙手叉腰。「把手電筒撿起來,還給莊琪,向她道歉。」
咻!他不見了。
「喂!」戀文喊。「你去哪裡?」
他不回應,也沒再出現。戀文跑到窗邊,仰頭看窗頂的彩繪裸男。
「你別以為你待在上面,就可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你給我聽清楚,現在我才是這房子的主人,你不許再對我的朋友沒有禮貌。」
她轉身,發現莊琪盯著她,眼神好像她瘋了。
「你看不見他,我不知道為什麼。」戀文咕噥著拾起手電筒。
「他是什麼樣子?」莊琪問。
「他……穿得像五十年代的……想起來了,像電影裡的占士甸那副打扮,一點點帥、一點點壞、一點點吊兒郎當,加上一點點滿不在乎的傲。」她打住。
她的形容,不正是關敬的模樣嗎?
意念才現,屋外傳來腳步聲,接著關敬就進來了。
「原來是你,我看到一部耀眼的紅色跑車——」
「車主在這。」莊琪大方地跑去和他握手。「不用說,你就是名聞遐邇的關敬了。」
「好說,好說。你是——」
「莊琪。」
「啊!」關敬眸光一閃。「那位揚名國際的攝影家。久仰,久仰。」
「彼此彼此,真是聞名不如一見。」
戀文看著他們握著誰也捨不得放的手,好像有人往她胃裡倒了半瓶醋。一肚子的不舒服。
這時關敬終於放鬆了他的手,轉向戀文。「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嘿,這是什麼問題?大家——人和鬼——都忘了,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她愛幾時來就幾時來。
「我——」
她才說了一個字,莊琪接了卜去,「我們來看鬼。」
關敬大笑。「看到了嗎?」
「現在看到了。」戀文滿心不悅,不過仍和氣地說:「你在這做什麼?」
「嘖?工作啊。既然你來了,我畫了個草圖,你看看有沒有要修改的地方。」
他從工作褲口袋拿出個紙卷。
「你連夜趕工啊?真敬業,果然名不虛傳。」莊琪敬佩萬分。
趕工還是尋寶啊?戀文懷疑他利用四下無人,相信她不可能跑過來,獨自在這進行他的「研究」。
「我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而已。」關敬說:「這裡太暗了,我帶了一盞油燈,到裡面去看吧。」
「這兒有——」戀文舉起了電筒,但關敬和莊琪已經一起走到另一個房間去了,兩人還邊走邊有說有笑地互相標榜推崇對方的成就。
「這會兒你又不出來搗亂了。」她發現她竟在向那似人似鬼抱怨。
小心眼,她罵自己。任何一種設計都是藝術,攝影更是藝術,他們倆惺惺相惜,有何不可?
當她走進點著油燈的房間,見他們蹲在放燈盞的木箱旁,兩個腦袋靠在一起,關敬正在解說他的設計圖,她再度不可理喻地抑鬱起來。
「這要費好大的工夫呢!」莊琪喊。
「其實做起來比看起來容易。就像你按下快門,不過是一個動作,但是照片裡的內容卻十分豐富,表達了各種複雜的訊息,相同的道理。」
「不是每個人都生了一雙慧眼。」
「知音只一人也足矣。」
他們相視會心一笑。戀文忽覺自己彷彿是多餘的第三者。
「別讓我打擾了你們。」她說。
他們同時轉向她,站起來,彷彿這才記起她也在屋裡似的。
「我開始嫉妒你了,戀文。」莊琪說。
她嫉妒她?從何說起喲。
「等你要佈置裝潢你的屋子時,我極樂意為你效勞。」
關敬的承諾令莊琪本就美得出眾的臉龐,益發明亮動人。
「君無戲言哦,戀文當證人。」
「我這房子讓給你好啦,關先生的諾言即刻可以兌現。」戀文聽自己的語調都覺得酸氣沖天。
「算了,這破房子你留著吧,君子不奪人所愛。」莊琪說。眼睛卻看著關敬。
「我這個朋友對破破爛爛的東西獨有偏好,她會成為服裝設計師,真教人跌破眼鏡,以前我老以為她會去做清道夫呢。」
「那是我五十歲退休以後的抱負和理想,」戀文說。「所以你還沒絕望。」
關敬的笑聲震動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