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的情敵是幽靈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7 頁

 

  「好笑的事自己偷偷想,偷偷笑,也不說來讓我也笑一笑。」

  「說你比常人多一個心嘛,這麼愛多心。我想到些蠢事,自己笑自己,原諒自己,說給你聽,讓你也來笑我嗎?」

  「噢,我笑笑也會原諒你呀。」

  「誰要你的原諒啊?我又不是你老婆。」

  「又錯了,戀文,你該說你現在還不是我老婆。」

  他笑迷迷的,她在一旁氣結,才認為他十分可取難得呢,他就油嘴滑舌起來。

  她又把臉轉開,卻不知不覺浮起一朵笑靨,那笑,甜滋滋的。

  第五章

  關敬說他在餐廳吃飯會感到彆扭。

  「你介不介意我們買回去吃?」

  有什麼好介意的?

  於是他們買了一客牛肉燴飯,一客什錦燴飯,屋子裡他放著燈的木箱充作餐桌,兩人坐在鋪了防水布的地上吃飯盒。她怎麼看關敬,都覺得他隨和得不像個大建築師。

  「你覺得我像個做粗活的工人?」他一語點破她。

  「我納悶是不是每一位建築師都跟你一樣。」戀文說。

  「這麼說吧。我不是每次都親自動工,其實你是第一個。」

  「你若要讓我感到受寵若驚,你做到了。」她說的是真話。「但是,」她環視四周,「你該不會所有工作都要一個人做吧?」

  「有何不可?一氣呵成。再說呢,你給我的預算這麼低,算來算去,你也只請得起我這麼一位工人。」

  給他說得她挺不好意思。「你一個人太辛苦了吧?我的本意是整個設計裝修包給你,需要多少工人,你核計著就好,你這樣讓我很過意不去。」

  他哈哈笑。「跟你說著玩的,你的幽默感怎麼不見了?」

  「這事怎好開玩笑?你還是找幾位工人來吧,我是當省則省,該花的還是要花的。」

  「放輕鬆好嗎?我自願接下你的工作,記得嗎?你既然全權委託給我,細節問題你就別操心了。」

  她吃了兩口飯,忍不住還是要問出那個問題,否則如鯁在喉。

  「你為什麼願意免費做這件事?」

  他又是那副似笑非笑。「你懷疑我另有目的,居心叵測?」

  「總有原因。」

  「不能單純為了這件工作具挑戰性?你做每件設計都先想到能賺到多少嗎?」

  「你做的不止是設計,你還兼水泥工、油漆工、木工等等。」

  「你總算注意到我的十項全能。」

  他是想令她對他的印象深刻,博得她的好感?不會吧?

  「別想啦,鑽牛角尖不是你的個性。」

  「你又瞭解我了。」她是很愛胡思亂想,但是的確不會把自己弄得不可自拔。她不和自己過不去。

  「我知道你心思細密、敏銳,心地善良,凡事先為別人設身處地想著,為了朋友,可以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

  「我沒那麼偉大。」

  他柔柔微笑。「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你臉紅的樣子?」

  他挪到一邊的燈忽然倒下。

  又來了!她幾乎把「他」忘了。

  關敬扶起燈,一點也不覺得沒人碰撞,它自己傾倒有何奇怪。

  倒是這個「意外」解了戀文的難為情,她藉此轉移話題。

  「你整天在這工作,女朋友怎麼辦?」他的女朋友只怕有一卡車。

  「我很難交得到女朋友。」他聳聳肩,蓋上吃完的飯盒。

  「你?交不到女朋友?是哦,我相信。」

  「你看,我成天穿得邋邋遢遢的,誰願意跟我出去?我身上的油漆味都蓋過小姐們的香水味。我不會跳舞,幾百年沒看電影了,也懶得去戲院人擠人,又不愛上餐館。」

  「只怕是太多人認識你吧?」她一猜就中。

  「你還吃不吃飯?」他指指她剩一半的燴飯。

  她一搖頭,他立刻不客氣地拿過去就吃起來。

  「別人認得我是無妨,」他邊吃邊說。「反正我不認識他們。但碰到熟人就麻煩了,他們多半曾是我的客戶,一聲不吭就把我的帳付了,很討厭。再遇上叫侍應生送來一瓶香檳或葡萄美酒,推辭退回,太不禮貌,可是我是滴酒不沾的。」

  戀文自己也碰過幾次相同情形,瞭解那份尷尬。

  「你怎麼辦?」

  「把酒轉送給和我同桌的人,然後學聰明了,再也不上高級餐廳。大家都知道我忙,也曉得我這人性格古怪,回絕吃飯的邀請,他們不會感到被冒犯。」

  「也是不必請不成翻臉,得罪你關大建築師吧?」

  「名氣還是有它的好處,是不是?」

  他們一起笑著。

  「做這一行是你自己的選擇嗎?」她問。

  「有點家學淵源吧。我父親是由建築工人出身,記得小時候,常常跟著他去工地,看他挑著石頭或磚,在鷹架上走空空似的。」他舉手比畫。「那時我只覺得好玩,像表演特技,父親在我眼中,是個身懷絕技的高人。」

  聽起來,他幼年時家境是清苦的。他淡淡的敘述口氣,彷彿說著件童年趣事,她卻笑不出來。

  「後來父親跌傷了,不能再挑磚頭,改做油漆工,我還是跟前跟後,偶爾工頭不在一旁盯著,父親讓我拿油漆刷子刷幾下,我便開心得跟現在的孩子得到遙控車一樣。那時父親問我將來要做什麼,我說要當蓋房子的油漆工,可以整天拿刷子在牆上畫畫。」

  戀文臉上微微笑著,心底好酸。

  「令尊現在何處?」

  「哦,享福去了,」他指指上面。「去了更高的地方。他走得很平靜,是在睡夢中去的。不曉得他在那裡從事哪一行?我猜八成當總監工。」

  「為什麼?」

  「每次我拿刷子刷牆時,總聽到他的聲音由上面吼下來:『小子,用點心,你那叫油漆嗎?想當畢加索得換把刷子。』他一吼,油漆就全潑到我身上了。」

  眼淚不知幾時溢出了她眼眶,微笑仍掛在她唇邊。「你常常想念他吧?」

  「我從來不覺得他離開了。」他說。「我母親還經常和他說話哩。」

  換了從前,戀文大概會以為他母親精神異常,現在,她聽了卻精神一振。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