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舒服嗎?」
她瞪他。「我舒服得很,只要你離我遠遠的,我立刻百病全消。」
他臉色一暗,隨即消失。
「哎!」戀文卻不忍心起來。
李雲回來了。「戀文,老闆請你去。」
戀文眼睛在辦公室裡轉。他真的走了。
「又找什麼?我幫你找,你快過去吧。他在他辦公室。」
戀文邊走邊左右看看,回頭望望,看他是否又跟著她。
我沒處可去,當然只有跟著你。
他一個孤魂,真的,教他到哪去呢?
「戀文,」莊俊風一改平日的冷漠,伸著手由辦公桌後一路迎過來,彷彿她已經離職,是路過前來的訪客。「我正好要找你。白天太忙了,一直沒機會請你來。」
對公司,她心中無愧無疚,他突然的熱誠沒讓她感到受寵若驚,納悶倒是有的。
他請她坐在他辦公室待客的長沙發上,還親自為她倒來一杯茶,然後坐在她對面。
他雙手交纏,斟酌著如何啟齒。戀文捧著茶杯,再次想到他和莊琪有多麼的不同。想到莊琪,關敬的影子隨著浮現,她不禁惆悵起來。
「聽琪琪說,你要成立自己的公司?」思慮半天,莊俊風終於找到了開場白。
「只是個理想。」戀文答得平和。「我想對於我本身有幾分能力,也是個考驗。」
「戀文,你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不必太謙虛。」
「總經理,我到目前為止得到的所謂『成就』,都是『雅仕』的。是,很多客戶下訂單指名要我的設計,可是我是『雅仕』的舒戀文,如果沒有『雅仕』,我這個個體是否仍能擁有相同的肯定?我需要突破,我不知道你能否瞭解。」
莊俊風笑容可掬,看上去是真誠的。但他平時給人的印象十分深沉,她提出辭呈後,傳出那麼多把她形容得宛若叛徒的謠言,他今天找她私下談,目的何在?
戀文不是在意或擔心,她很不喜歡爾虞我詐。
「本來我以為有人高薪挖角,你沒給我爭取你留下的機會就立刻跳槽求去,大家相處一場,心裡難免難過,你明白吧?」
明不明白都不要緊。她點點頭。
「你要自立門戶,需要些基本客戶以創基業,這我可以理解。憑我們的關係,還有你在『雅仕』這幾年,公司待你如何,不用我說,相信你是個至情至性、明辨是非的人,你明明白白和我商量,我不但會幫你,也會主動提供你幾個大客戶。以我和他們的交情,他們定然不遺餘力的支持你。這樣說,你明白嗎?」
她又沒有智能障礙。
這實在有趣。「雅仕」偌大的服裝公司,生意網遍及東南亞,又是本地服裝界一枝獨秀,她一名小小設計師,莊俊風竟如臨大敵。
戀文登時充滿信心。
「我明白,總經理。」
她什麼也毋須多說,將來若有「雅仕」的長期客戶自動轉向她,「搶客戶」這個黑鍋,她反正不背也得背。莊俊風是在告訴她,聰明的話,不要接原來和「雅仕」有生意往來的客戶,大家尚可維持友好關係。
在商言商,非友即敵。一定要如此嗎?戀文原來是難過的,現在只覺遺憾,但起碼她可引以為戒,也算是上了一課。
最後,莊俊風對她說:「你手上的幾個計劃轉給李雲好了。你既有去意,工作起來就沒法像以前的全神貫注,我還聽說你的新居和工作室都在裝潢中,不如明天來把工作交接一下,你就不用勉強待二個月了。」
她一陣瞠然。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過於此吧?哎,也好,她本來準備好好趕幾個日便將該做的做完才走,人家不領情,她若說明一番心意,倒好像她巴結著表現她的赤誠似的。
她出來時,李雲已經走了。望著她的辦公室,戀文不禁唏噓。
雨已經停了,突然無事一身輕,她卻無處可去。回去住處嘛,小公寓是莊俊風的,經他剛才那麼一表態,她覺得好像應該馬上搬走,再住一夜都覺心中不舒坦。住了幾年,現在才感到猶如寄居蟹,她反應還真遲鈍。
想到她正在裝修中的新家,也因為擔心打擾莊琪和關敬,只好作罷。
一個是她的好朋友,一個是她心儀的男人。舒戀文啊舒戀文,你是怎麼回事?
活到了二十八歲才知煩惱為何物,就是這麼回事。終於買了房子,卻無家可歸,失業時身邊沒有個可談心的異性伴侶,只單戀一個長得像萬人迷的男人。慘哦!
她嗒然失笑。戀個頭啊,她不過是欣賞關敬,喜歡他隨和的作風。
那幹嘛想起他和莊琪單獨在一起,她心裡就酸酸澀澀的?
「你還要走多久?不累啊?」
戀文大叫,路人都轉頭看她。她尷尬得手足無措,幸而現在是晚上,她走的行人路的燈光不很亮。
「又嚇著啦?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老是這麼大驚小怪。」
戀文惱也不是,笑也不是。「你簡直……你從哪冒出來的?」
她其實很高興看見他。
見她神情並無怒色,他笑了。
「我哪兒也沒去呀。照你說的,在大門口等你嘛。」
他有點稚氣的笑容,再度令她感到似曾相識。
「你在樓下門口?我怎麼沒看見你?」
「你有心事嘛。那個醜男人惹你不開心了,是不是?」
戀文一時有些迷惑,繼而恍悟,笑了出來。
莊俊風將近望四之年,身材中等,相貌不是俊男之級,可是說他醜就有點過分了,只不過或許做生意交際應酬過多,和大部分事業有成的男人一樣,腰圍變粗,挺著個啤酒肚。
「沒什麼啦,他有他的立場。」
「聽起來,他剛剛炒你魷魚了,對不對?」
「沒這回事,我本來就辭職了,他只是讓我提早走而已。」
「走去哪?這麼晚了,還叫提早走?」
「唉,你不懂,少管閒事吧。」
「你的事怎麼叫閒事?醜男人欺負你,對不對?我就看他一副奸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