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俊風會如此嗎?」
「怎麼不會?你不相信啊?」莊琪雙眼瞪大如銅鈴。
「不是不信,是……我想他有他的難處吧。」
「哼,你們男人全是一個鼻孔出氣!」
「他有幾十個員工,還有整間公司要他負起責任,突然失去一名最好的設計師,他的損失只怕不是我們局外人所能估量和瞭解。他要想些法子,穩住可能流失的客戶,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說你們一個鼻孔出氣吧?他就是這麼自圓其說的。為了自保,傷害別人,情有可原也是不可原諒。」
關敬微笑。她的義氣可敬,對朋友的情可感,誰說女人心眼小,心胸不若男人寬闊呢?他眼前便是個美麗、感人的反證。
「莊琪,他是你哥哥呀。」
「用不光明磊落的方式傷害我的朋友,大義滅親,在所不惜。」
關敬感到十分有趣,他交抱起雙臂。
「你要如何滅親法?殺了莊俊風?」
她斜睨他。「犯了殺人罪,我去坐牢,誰來幫戀文啊?看你一臉聰明相,竟出這種餿主意。」
「啪,啪,啪。」
那拍掌聲來得那麼突然,以致莊琪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掌聲來自空中,因為關敬雙臂仍環抱在胸前,動也沒動。
「喔!」她大大倒抽了一口氣。「噢,我的媽呀!是真的有!」
「有什麼?」
「你沒聽見?」
「我有啊,我不是一直在聽嗎?你說——」
「哎呀,管我說什麼,我說的是……相機!相機!我的相機呢?」
「忽然要相機幹嘛?」
莊琪不理他,跑到客廳,拿了她擱在架子上的相機,再跑回去。
跑了幾步,她頓住。
咦,那玻璃窗上不是有幅彩色玻璃畫的嗎?為什麼窗台上陽光的投影白白一片?
她退回窗邊,舉首一望,哎呀,那幅裸男畫不見了!不,是畫裡的裸男不見了。
「關敬!」她奔往後面房間。
關敬蹲著漆牆,「你可別給我拍照啊,我最討厭照相。」
「誰怕你呀,浪費底片。喂,你來看。」
「看什麼?我忙著呢。你自個兒一邊玩好不好?」
莊琪拉他。「來看呀,快嘛。」
「唉,小姐,你真要命,忽兒要看鬼,忽兒有話要說,忽兒要拍下房子的破爛相,現在你又有什麼節目了?我在這是有工作要做的哪。」
「你來看就知道了。」
她把他拉到窗旁,指著窗頂。
「你看……」她怔住。
裸男又回來了。
「我在看啊。看什麼?」
「他……剛剛明明不見了。」
「窗子?」
「不是啦!上面畫裡的男人。」
關敬歎口氣。「也許他去上洗手間,走開一會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是真的呀!」莊琪頓腳。「他剛剛明明不在上面。」
「那你說他去哪兒了?」
「我怎麼知道?」
「人家總有行動自由吧,行行好,你來——」他看看表。「一個多小時了,我漆了半天還在原位,照這樣下去,我會給開除的。」
關敬折回去工作,留下莊琪不甘心地瞪著彩繪。她絕對沒有眼花,他千真萬確是她去叫關敬時才溜回來的。
「就是你,對不對?」她對著彩繪裸男小聲地說。「戀文看見的就是你,剛才鼓掌的也是你,對不對?」
依然如斯,折射在明亮的日光中。畫當然不會回答她。
「你拍手,是因為我為戀文抱不平,是吧?那表示你喜歡她,那麼她住進來以後,你可別害她,知道嗎?」
「幹什麼對著窗子唸唸有詞啊?」戀文問。
莊琪跳起來,轉向她,手捂著胸口。
「哎,你嚇死我了。」
戀文笑。「全世界不就屬你膽子最大嗎?」
莊琪瞥一眼窗頂,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房間另一頭。
「鬼鬼祟祟做什——」
「噓。」莊琪聲音壓得低低的。「你說的鬼,是不是就是玻璃畫裡的男人?」
轉眼間,他就在那。站在戀文和莊琪中間靠旁邊些,上身微微向前斜傾,教旁人看了——若看得見他的話——還以為他們三個圍著小圈圈說悄悄話呢。
戀文望向莊琪,她的朋友正等著她回答。
這個調皮鬼,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莊琪看不見他。
「我聽不懂。」戀文說。「鬼和玻璃畫裡的男人有何關係?」
他向戀文露出個滿意的微笑。
莊琪說著她聽到的掌聲, 及畫裡的人如何不在畫裡, 又如何忽地回到畫中,「聽聽你說的,哪那麼神奇、畫裡的人還會自己下來,跑去聽你說話,鼓掌喝彩完再回原位?」
戀文摸摸她額頭。「你別是中暑了吧,楚留香?」
「你也不相信我?」莊琪大叫。「我從來不作白日夢。」
「這麼聒噪,誰作白日夢也給你吵醒了。」「他」嘀咕抱怨。「見到裸體男人這般興奮。沒見過脫光的男人嗎?」
戀文忍不住大笑。
莊琪何等精敏,馬上感覺有異,她眼珠子向四週一轉,然後對戀文瞇起眼。
「他在這,對不對?他說了什麼?」
「他」湊向莊琪耳側,「說你像春天的母鴨,呱呱呱。」
「戀文,他到底說了什麼?」莊琪感到肩頸上寒毛無端倒豎起來。
戀文笑不可遏,哪有工夫說話?從來莊琪一開口,旁人得要等到她喘氣呼吸的空間,才有插嘴餘地,對口也沒人說得過她,堂堂大學辯論社社長,她可不是靠她的美色當選的呢。
當他遽而消遁,戀文知道關敬要上場了。
「嗨,戀文。」果然關敬笑吟吟地走進客廳。
「嗨,戀文。」莊琪學舌。「我來就沒這麼熱情的待遇。」
「不過打個招呼,你也有意見?」關敬說,目光一逕注視著戀文。
「誰理你打招呼?我指的是你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
「笑得好像滿臉開花似的。」
「你想得天花,請便,我還想留著這張臉留存青史呢。」
「招蜂引蝶是真啦。」莊琪嘲弄他。「不過說真的,關敬,憑你這張俊俏的臉、這副體格,幹嘛苦哈哈的做工呢?到某些專為女性服務的地方去,保證你大紅大紫、大賺大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