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哦,小文。」石彥跪在猶閃著火星的灰燼旁,空舉雙手,淚流滿面。
戀文驚心地退了一步。她是不是做錯了?剎那間,她有個錯覺,舒文是一直活在那幅畫像中。
不,不是的,畫裡是過去的余煙,一個待解的結。
仰天發出一聲淒切的長嘯,石彥消失了,他化成一縷煙和燒化的畫升起的輕煙一縷融在一起。
關敬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及戀文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輕輕擁住她。「戀文?」
「舒文……我知道她怎麼死的了。」她哽咽低語。「她在一間屋裡,屋子失火,她沒有逃,她不想逃,她……」
「都過去了,戀文。」他柔聲哄她。「都過去了。」
最後一點細小的火星也滅了,風吹來,吹散了灰燼。
戀文瞠目結舌,無法說話。
「如何?還滿意嗎?」關敬走到地下室中央。「從現在到我們的兩打兒女全數報到集合前,這兒是你的展示間;等過個幾年後,再把它改成孩子們的遊戲間。」
「什麼展示間?我又不做衣服,要展示間幹嘛?」
但是她眼前的地下室寬敞、明亮,現代又融合藝術化的設計,簡直像巴黎香榭麗道著名時裝店的展示廣場。
「所以羅,幹嘛讓別人去做你設計的服裝呢?肥水不可落外人田,這個生意我包下了。」
「你?」
「我們來個服裝、建築設計合成公司,如何?」
「老天。」
「我知道我們可能會忙得沒時間生孩子,所以我為我們找了個特別助理。她——」他看看表,「差不多該到了。」
「有人在嗎?喂,來個人好不好?」
莊琪!戀文驚訝地轉身,結果卻看到石彥站在那。
「有沒有人呀?太過分了吧!」在樓上大喊大叫的是莊琪沒錯。「老遠一通電報把我召回來,沒人去接我,還叫我去接人。人接來了,這裡竟然半個人也沒有。喂,來個人哪!」
關敬什麼也沒說,只拍拍戀文便走開了。
「來了,來了,人來了。」
戀文望著石彥,只覺他不大一樣了,好像……老了些。
「你不要趕我。」他仍是那幽幽的語調。
她歎息。「你還沒死心哪?唉,你究竟要我怎麼樣呢?」
「我是來道別的。」
「哦。」
「我要走了。」
「唔……祝你一路順風。」
哎,她說的什麼話?
他微微一笑,那表情像極了關敬。
「我要謝謝你。」
「哦,呃,不用客氣。石彥,我會想念你的。啊,我是說……」
他又笑,她不曾見他如此開朗過。
「我懂你的意思。知道你會記得我,這就夠了。」
她眼睛潮濕了。「再世為人時,不要再那麼死心眼,石彥。快樂些,你以前太憂鬱,那很不健康。」
「我試試。」
她點點頭。「我希望將來有一天,會看到一個活潑健康的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啊,是啊,我做了太久沒有影子的遊魂了。順便告訴你,睡在玻璃上一點也不舒服,尤其當那床不是自己的。」
她笑了,眼淚卻滑下臉頰。
「不要哭,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流淚,吃苦受累。當我們再見面時,我要看見你的笑容,真正的笑容。你也會看見我的。」
戀文微笑地用手背抹去眼淚。「一言為定。」
「對了,你知道石磊和我有個妹妹吧?」
「聽過。怎麼?」
上帝,不要走了一個,又要來一個。
他淘氣地眨眨眼。「她就是你那個吵死人的朋友。她一點也沒變。」
莊琪?戀文怔住了。
「你未來的婆婆是你以前的媽媽。」
「戀文!你在下面幹嘛,孵小雞啊?」莊琪喊著下來。
「再會了,小文。」石彥走了。
「嘩!」莊琪停在石彥消失的地方,「好一股陰風慘慘,那個鬼是不是……哎喲!」她無緣無故滑坐在地上。
戀文由怔忡中醒來,過去拉起她。
「告訴過你不要鬼呀鬼的亂叫嘛。」
再見,石彥。
「你的准婆婆在樓上,你還不去拜見!」
莊琪推著她離開地下室,一面嚷著:「關敬,快拿我的相機來!」
一年半後,戀文自然分娩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接生的醫生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恭喜你一舉得男」之類的話。
他說:「看!多奇怪呀,我從來沒見過出生就咧著嘴笑的嬰兒。」
護士們也圍著看,並且嘖嘖稱奇。
戀文趕緊要他們把男嬰抱給她看。可不是嗎?他對著她笑呢。那小臉那麼小,就有淘氣的模樣了,逗得她開心地笑起來。
這孩子活潑又可愛,十足的健康寶寶,從來不吵不鬧,不像其他嬰孩需要做母親的半夜起來餵奶,總是一覺到天明。戀文可以一面專心工作,一面帶他,一點也不辛苦。
直到關敬取名關彥的兒子滿週歲時,小傢伙用手指沾了蛋糕上的奶油,在桌上有模有樣的畫將起來。
莊琪喊:「喲,這小子將來會成為畫家哩!」
戀文才幕起醒覺。
不要哭,我再也不會讓你為我流淚,吃苦受累。當我們再見面時,我要看見你的笑容,真正的笑容。你也會看見我的。
哦,天哪!不會吧?她盯著兒子。
我希望將來有一天,會看到一個活潑健康的孩子,在他身上看到你的影子。
唉,上帝!不可能吧?
關彥這時看向她,對她咧嘴。
她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來。他手指上的奶油塗了她一臉。她大笑。
關敬卡嚓按下快門,忽然把相機交給莊琪,跑過來把妻子、兒子摟住,一家三口對著鏡頭快樂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