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把火百合遞給昭賢,說:「星晨恭喜爸爸升職!」又說:「爸爸也愛秋姨!」
眾人都笑了,雅秋說:「星晨不懂事,爸爸不愛秋姨。真的不愛,不然今天就沒有 星晨了!」
雅秋做出神色黯然的樣子,故意如此說,又轉向詢問含笑緘默的白衫女子:「你說 是不是?花晨?」
花晨回答:「秋姨是故意這麼說。其實爸爸對秋姨有真情,不然怎麼能當我們的秋 姨媽咪!」
雅秋眼睛亮了起來:「花晨真是善體人意,說得出這樣真心的性情話!我這輩子雖 然不能得到我所愛的男人,卻能夠一直和他在一起,這是上帝厚待我,你們一家人厚待 我,尤其瑤瑤從來不吃醋,唉,我也真是心滿意足了。」
長袍女子終於開了口:「我要吃醋也吃不完,誰教你和昭賢是親密戰友呢?你們在 辦公室一起拼了一、二十年,昭賢能有今天,有一大半功勞歸你呢!」
「是啊,秋姨不只是爸爸的秘書,還是我們全家的秘書,我們等一下要好好敬你幾 杯!」海晨插嘴。
雅秋眼眶微濕,感歎說:「你們一家待我比自家人還親,從來沒把我當外人,我跟 了昭賢大半輩子,也很值得……想當年,昭賢要離開光達,我真是哭了整整一天一夜, 最後還是沒有留戀跟了他一起走說著說著眼淚往下掉,輕輕用手絹去拭臉。
葛珞瑤一看局面有點偏歧失控,雍昭賢臉色已經不好看,趕緊說:「雅秋就是這麼 愛感慨,快別提這些!送菜快上了,影響了你的胃口多不值得。」
雅秋也警覺自己的失態,破涕微笑說:「抱歉,人年紀大了,動不動愛感慨,這就 是老化的象徵!」她看看昭賢,故意轉移話題說:「昭賢,你多有福氣,什麼都有了, 什麼夢想都實現了,人生夫復何求?」
菜送上來後,只有星晨一人吃得開心。眾人都看得出雍昭賢已沒有初見時的歡悅神 采,雖然他盡量露出笑容,催珞瑤和雅秋多吃一些。
雅秋深深懊悔自己一時情緒化提起了昭賢最忌諱的往事,好在她太瞭解昭賢,知道 怎樣可以把他的精神再提起來,就說:「昭賢這次升職實在是因為去年SD那個方案贏得 太漂亮了。」她知道昭賢很少向妻女談事業工作上的種種,乘機替昭賢歌功頌德、宣揚 一番:「去年汽車業不景氣,客車市場萎縮得教所有的汽車業者食難下嚥,而昭賢早就 看準這不景氣的循環,兩年前就極力推動生產小貨車,果然在不景氣的時候下對了注, 別人對著業績打冷顫,我們吉群卻是大賺大賣!董事高興得不得了,連昭賢從前提過的 舊方案都翻了身,現在正積極進行呢!昭賢做到總經理的消息到今天正式公告,在吉群 簡直像龍捲風一樣掃過,因為他是吉群第一個從生產線出身的副總!」
雅秋說得眉飛色舞,昭賢聽得也心花怒放起來,雖然他明知道這是合資日方主管業 務的董事秋田第一手策畫,由他在香港向分公司極力促行而成功,但他身為廠長而能提 出重大的計畫且被接納、成功,實在令其他業務經理顏面無光,尤其是那些和他唱反調 的人。一個人一輩子有一次正確的重大選擇就夠了,他慶幸自己選擇了和秋田董事一樣 的看法和堅持,如今他成功了,這輩子除了和萬珞瑤結婚最是意氣風發外,就是現在最 有成就感,甚至於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他期待了二十年的夢想,接著,他還有更重要 的事……無邊無際的沉思使雍昭賢的笑容又逐漸地沉斂下來,雅秋無心提起了光達,正 是觸動了他的隱痛。
這一餐盛宴在忽冷忽熱的異樣氣氛中結束。昭賢時而歡喜,時而沉默。雅秋和珞瑤 心懷不安。花晨、海晨和星晨一頭霧水。
離開飯店時,星晨挽著花晨竊語說:「姊,他們三個大人好怪,到底怎麼回事?」
花晨停頓了一下才回答:「爸爸慶功宴喝得太多了,可能身體有些受不了吧。」
「爸爸為什麼總像在拼老命一樣,不健康又不快樂,他可以不用這麼累啊?」
「商場競爭是很可怕的,公司內部的爭奪也很嚇人,」花晨聳聳肩,嗅一嗅抱在懷 裡的花簇:「其實,到底有多可怕,我也弄不清楚。看得出來爸爸並不快樂是真的。」
「我們應該叫媽咪去勸勸爸爸,事業心不要那麼重。」
「媽咪現在不勸了,因為勸不動。爸爸什麼都聽媽咪的,就是這件事不聽勸、不妥 協。」
「為什麼嘛?我們的日子過得夠好了,不要再讓爸爸那麼辛苦。」
「是啊,他愈是這樣,我愈覺得對不起他。我們好像在剝削他的血汗,我不忍心。 」
「姊,不要再說了,我想哭了。」
星晨咬咬嘴唇,眼看眼淚就要掉下來。
「不要哭,爸爸不要我們哭。我想,有一天我們可以幫助他分擔一些重擔,那才是 爸爸樂意接受的。」
夜幕漸下,花晨看著父親的身影,雖然有媽咪在一旁陪伴同行,也顯得有些踉蹌淒 涼。
這就是升上高職後的爸爸?花晨心痛又迷惘。
***
還剩一個學期就大學畢業了,這是花晨身為學生的最後一個寒假。她不知道這輩子 自己還會不會正正經經當學生。念了十幾年的書,她已經對書本完全沒有興趣了。人生 可貴,總還有其他更新鮮、更有意思的事可以做吧。她並不急著去計畫未來。
新年除夕夜,花晨、她的好友劉彥秀和星晨逛街後回到家,買了一堆零食通宵享用 。昭賢、珞瑤去參加公司宴會,海晨也不在。
「大小姐命好,不用費心找工作,也沒人逼你去讀書,只要在家裡等著嫁人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