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冰淇淋於是敞開門。
坐定後,擎天先問:「亦方打過電話回來,對不對?」
他們互相望來望去。
「亦方沒說不能說她打電話來。」珍儀對他們說。
「但是我們不曉得她在哪裡。」冰淇淋對擎天說。
「亦方讓我們住在這裡,讓我們有個家,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她像我們的媽媽、姊姊、朋友。」
「她給我們一切,零用錢和其他東西,外面買不到的東西。」
「現在因為你,她不見了。」
「我們要亦方回來。」
包括兩個大男人,他們哽咽起來。
「雖然亦方付我薪水照顧他們,陪伴他們,」冰淇淋也泫然欲泣,「可是我知道, 她是好心給我一份工作,給我一份尊嚴,因為,」她吸吸鼻子,「我和他們其實一樣, 只是我的情況比較輕微。」
他們說的,擎天事實上已然打聽明白。
「我不敢說我瞭解你們的感受,」他誠摯地說,「但是我和你們一樣需要她,要她 回來。請相信我,我沒有做任何傷害亦方的事,她很傷心,可是完全是誤會。我需要一 個向她解釋的機會,但更需要你們的幫忙。」
「但是我們真的不曉得她在哪裡。」冰淇淋又說一遍。
「亦方絕不會扔下你們不管,我相信她沒有說她在何處,但你知道如何聯絡她,是 吧?」
冰淇淋面露難色。
「亦方不要你說出她的行動電話或呼叫器號碼,是嗎?」
「是呼叫器。」珍儀說。
立刻惹來其他人的責斥。
「蒸魚!」
「好嘛,我去睡覺。」珍儀嘟囔。
「不,沒關係,珍儀小姐,請坐。」擎天溫和地說。
珍儀首次受到異性如此溫柔、禮貌的對待,受寵若驚,羞澀地坐回去。
「龍小姐,我不會為難你。這樣吧,你只要答應把亦方叫回來,而不說我在這兒, 如此既不算違背她,同時幫了我們大家的忙。你說好不好?」
其他人一致猛點頭。
冰淇淋猶豫不決。
「我要用什麼理由叫她回來?叫她回來以後呢?你要做什麼?」
當擎天把他的主意說出來,他們統統張大雙眼,彷彿有智障的是他。
將摩托車往牆邊一靠,亦方一面拿下安全帽,一面急急進屋。
「亦方,你快回來,出事了!」冰淇淋在電話裹只說了沒頭沒腦的生麼一句。
亦方隨即撥電話回去,卻始終無人接聽。
她的呼叫器響時,她人在山上,在擎天的菜園附近徘徊。
她既想找他,問他關於為她籌畫開畫展的事,又不想在心緒還亂成一團時和他見面 。
她現在擔心因為下山打電話這段時間耽擱,使家裡這些大孩子慌亂中跑出去找她去 了。
因為屋裡一片黑暗,而珍儀怕黑,所以他們不管白天或夜晚,總會留著一盞燈不關 。
亦方進了屋,先打開客廳最亮的一盞燈。
燈卻不亮。
屋裡所有的燈都不亮。
「糟糕。」亦方喃喃。
怪不得統統不在,珍儀一定嚇壞了,他們帶她出去,到有亮光的地方。
如此想,亦方放心了些。
回到家,緊繃的感覺微微鬆弛,她才感到渾身疲憊。這一個星期,有如一世紀般漫 長。
她甚少休假,總是別人休,她義不容辭代班。
如今也不是休假,倒是痛下決心做了件她一直想做而沒有做的事。
她遞上了辭呈。
院方沒有批准,簽了「留職停薪」。
「你太累了,去好好度個假。幾時休息夠了,幾時銷假回來。」院長這麼說。
亦方想,她需要的是重整她的生活,度假補綴不了破碎的心。
歎一口氣,她正要到房間洗個澡,方亦言出現了。
「喲,好久不見。」她幾乎把他給忘了。
「你的氣色好差,」他評道,「比我還像鬼。」
「謝謝。」
「不客氣。我來道別。」
「道別?」亦方一怔。「哦,對了,你找到你母親和陸宛如了。」她記起來。「那 麼,都解決了?」
「還有一點點。」
「要我幫忙?」
「正是。」
「自己幫自己的忙,應該的。說說看。」
「你和駱擎天……」
亦方馬上打斷他的話。「你不必操心,我不會嫁給他了。」
「不,你一定要嫁給他。」
她楞住。「你說什麼?」
「你非嫁給他不可,否則我走不了,而我非走不可,我的能量所剩無多。」
「我不明白。你之前極力、堅決反對我嫁給他,現在自我矛盾嘛。」
「假如我走不掉,困在這裡,另一個我,也就是你,就麻煩大了。」
「即使我要賠上我的終身?」
「你的終身也是我的。一體兩面。」
「等等,方亦言,是我糊塗了,還是你能量減弱,思考力差了?我必須嫁給一個花 花公子,換取你的自由?」
「我自由,你才能得到自由。」
亦方搖頭。「我好累,腦子空蕩蕩的,聽不懂你的謎語,等我睡一覺起來再說。」
「反正你一定要嫁給他就是了。時間不多了。」他在她後面焦慮地喊。
亦方倦乏地擺擺手,走進房間。
儘管方亦言和她是他所謂的一體兩面,亦方更衣前,仍回頭確定他沒有跟來。
她走向浴室,一路卸除衣物,襯衫、長褲、襪子,懶洋洋地隨手拋丟。等她走到浴 室門邊,差不多只餘一縷私物著身了。因為沒有燈光,她瑩白且豐盈的胭體,自成一個 神秘且燦爛的光體。
黑暗中,躺在她床上的擎天凝視著,感到身體竄起火苗,它由下而上,形成烈焰, 圍繞他,灼燒他原始的慾望。
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動。
亦方進了浴室,他才悄悄喘一口氣。不知忘了什麼,她又出來,這時卻是連最後一 絲蔽體的衣物也除去了。
驀地,她整個人僵立在門口,大約過了幾秒,她倏然醒覺,跳回浴室,再出來時身 上圍了條大浴巾。
她瞪著床好半晌,然後劈哩啪啦按電燈開關,狂亂地翻箱倒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