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嘟著嘴。「我討厭上學。」
「這麼大了,還像個上小學的小孩!」令方斥道:「難道要個大人陪你,才肯去學 校嗎?」
「三毛沒上學,不也成了大作家?」
「你不上學,末了只有坐在家裡的份。」
珊珊見令方沒有半點轉圜餘地,拽著安曼的胳臂搖晃撒嬌。
「媽咪,你看老爸啦,強迫人家。」
安曼和令方互望,突然有了默契似的,彼此苦笑一下。
「喂,你老爸老爸的叫,叫上癮了是不是?」令方不大自在。
「你看你訓人訓得有板有眼,不像個古板的老爸,像什麼?對不對,媽咪?」
「別搖了,手臂要給你拆下來了。你也不要叫媽咪叫得太習慣,還真打算以假亂真 嗎?」
她在攝影棚媽咪長,媽咪短的,叫得安曼簡直有口難言。
「你們倆倒是夫唱婦隨。」珊珊笑嘻嘻道。
他們又對看一眼。
厚顏厚到家了,兩個人都否認她的稱呼,她毫不在乎。
「越扯越離譜。」安曼紅著臉罵。
「滿口胡言亂語。」令方嘴上斥貴,心裡偷偷歡喜。
「嘖,大人就是這樣,口是心非。所以人家都說小孩子可愛。」
「小孩!」安曼、令方異口同聲。「你還小嗎?」
「既然不小了,還上什麼學?笑死人了。」
「你不要亂找台階下。你非去復學不可。」令力的語氣不容辯駁。
「你既不是我老爸,你管這麼多幹嘛?」
「我可以管嗎?」安曼問。
好不容易,堵住了她滔滔雄辯的口。
「如何?我管得著你嗎?」
她也有無話可說的時候。是有些幼稚,但安曼無法不感到一絲得意,即使只是讓珊 珊一時的被問倒。
「好嘛,」珊珊嘴噘得高高的。「你管嘛。你要怎樣管?」
「你去洗個澡,我想一想。」
「沒問題,我會自動自發洗久一點,讓你們說些體己貼心話。」
「小鬼……」
安曼罵她之前,她一溜煙咯咯笑著跑出客聽。
剩下安曼和令方,忽然兩個人都不曉得說什麼才好。
他們一起找珊珊到現在,本來沒覺得什麼,被小妮子胡亂調笑,兩人都才發覺,他 們還真像為一個頑皮女兒操心、煩心的父母。
「呃,唔,嗯,安曼,我要向你道歉。」
「道歉?」
「我明白你的確不是珊珊的生母了。」
「哦。」
「哦?」
「怎麼?還有嗎?」
「不是,是……」令方撥搔頭。
敢情他覺得她反應太平淡呢。
她笑。「我本來就知道我不是,不值得為這件事再詳加討論。」
她的大方、自然、不計較,加深了他對她的心儀。
「說得是。不過我也還要問你道謝。為了一個和你不相干的女孩,你費了這麼多心 ,幫了我這麼多忙。」
「你忘了加上還要忍受你的冷嘲熱諷,以及你的「有女不認」訓示。」
「我已經道歉了嘛,」他訕訕然,「你何必追加過失呢。」
「是你婆婆媽媽嘛。好了,言歸正傳。珊珊必須復學是真的嗎?」
「這件事是挺傷腦筋的。本來是以先為她找寄養家庭為主,然後設法安排學校就讀 ……」
「可是找適合她,或願意接受她的家庭,太難了。」
「正是。所以我想與其讓地無所事事,日久又要生事端,不如趕快先讓她去唸書。 雖然還不能確定她可以在你這住多久,至少這是唯,一個她心甘情願、肯安安分分待著 的地方。」
什麼心甘情願?她根本是擺明了賴定安曼了。
「她住多久都可以,可是我想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你的心地真好。」
「突然山一個無情冷酷的女人變成善女子,唔,我很欣慰。」
他一臉尷尬,她笑起來。
「小小報復一下而已。其實你的作為才教人欽佩,你對中心的每個孩子都如此鉅細 靡遺的關心嗎?」
「我不過盡力而已。」
「喝,又要給她找個家,又要擔心她就學的問題,才叫盡力而已?我看不久你還要 開始煩惱她談戀愛,結婚生子呢。」
令方有點難為情。「不知怎地,珊珊和我好像格外有緣,我很自然便對她多一些關 注。」
「你結過婚嗎,令方?」
「沒有。你喜歡小孩嗎?」
「你敢當義工,和輔導中心的那些孩子打交道,顯見你是喜歡孩子的。我呢,」安 曼抬一下肩。「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大概因為我是獨生女,很習慣一個人。」
「中心的孩子並非個個頑劣,他們多半很聰明,只是一時錯交惡友,誤入岐途。」 猶豫一下,他坦白承認,「我也不是,出生就銜著法律學位的。」
安曼心中一動。他越來越吸引人了。
「原來是因為有過切身之痛,因此你立志幫助他們,要將那些迷途的羔羊叫回正道 ?」
他嗒然一笑。「我沒那麼偉大。加入義工行列是偶然的機緣,我想,能盡些棉薄之 力,何樂不為?」
安曼點點頭。「也許有機會,我也來嘗嘗助人之樂。」
「你已經做了,而且做的比我還要多,更無私,更可佩。」
令她再度赧紅嬌靨的,不是他的讚美,是他雙眼中的款款柔情。
她心跳得飛快,而不得不吞嚥一下,以鎮定她的狂喜。
「千萬別這麼說,一個珊珊已經教我雞飛狗跳了。我若真去中心,又冒出一堆人來 指著我認親,那我得自己開個收容所了。」
「再多幾個珊珊,我很快頭髮就會變白。」
他們同時笑了。
「難怪珊珊要取笑我們,」他說:「一說到她,我們是像操心個沒完的爸爸、媽媽 。」
「說真的,她不肯上學,我看也強迫不了她。」
「你贊成她去演戲嗎?」
「演戲有什麼不好?你當真對這一行有偏見?」
「話不是這麼說。珊珊讀小學時就一天到晚逃學,換了多少寄養家庭,她就換了多 少學校,好不容易才念完小學,又好不容易進了國中,她上了不到幾天,照逃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