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我來了!毛巾來了。」
池媽媽蹬蹬蹬,快樂得不得了的跑土來。
「咦,瑛啊,你在這呀。嘖,不說一聲,叫你拿就好了嘛。喏,你拿著,我爐子上在燉肉。」
「媽……」
池媽媽蹬蹬蹬,邊哼著歌地跑下去了。
池瑛看看她媽媽塞給她的毛巾,抱著,她也跑下樓,跑進廚房。
「媽……」
「來,你嘗嘗,夠不夠鹹?會不會太淡了?」
池瑛張嘴讓媽媽把一小塊牛肉放進去。
「怎麼樣?啊?爛了沒有?會不會太爛?」
「不會,很好吃,剛剛好。」
羅宋牛肉是池媽媽最得意的拿手好菜,只有在家裡有特別事件———例如有人過生日,或她心情特別好時,她才會做這道菜。
「媽……」
「不行,不行,」池媽媽自己嘗了一口,不滿意的直搖頭。「香料不夠。嘖,我太久沒做了是不是?你的味覺怎麼鈍了?」
「我覺得很好嘛。媽,樓上……」
「祖安呢?你不是去接他放學嗎?怎麼你一個人回來?」
「他跟我鬧弩扭,等一下他想通了,自己會回來。媽,樓…」
「你去叫你爸爸好不好?馬上就要開飯了。」
「他在嗎?我剛才找了一會兒,沒看見他。」池媽媽翻個白眼,「還會在哪?今天星期幾?」
「星期……哦,我知道了。」
星期四,是池爸爸下棋的日子。他和他老婆正好相反,他的生活作息就像學生的時間表,哪一天,什麼時間做什麼,半點不馬虎。
「我等一下去叫他。」池瑛繼續試圖完成要告訴她媽媽的話。「媽,樓上……」
「還等什麼等一下?現在就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下起棋,天昏地暗都不管,去,去去,去去去。」
池媽媽再嘗一口添加了香料的牛肉湯汁。
「嗯,現在像樣了,你嘗嘗。」
「媽……」
又一塊牛肉塞到池瑛嘴裡。
「怎麼樣?很棒吧?」
「很棒,很棒。媽,樓……」
「什麼口氣?敷衍我嘛。再吃一塊試試。」
「媽!」池瑛擋住她的勺子。「樓上浴室有一個———」
「你怎麼還拿著毛巾啊?」池媽媽這時才看見池瑛手上的毛巾,「我叫你拿給他呀。」
「他,誰呀?」
「哎呀,真是的,浴室裡沒有毛巾嘛,我今天全部洗了,好不容易用慰斗慰干了兩條。可憐,都在水裡快泡成魚了。拿來,拿來,我拿去好了。你去叫祖安回來吃飯。」
「不是要我去叫爸嗎?浴室裡的男人是誰,你認識啊?」
池媽媽朝她瞪眼睛。
好像他們這個八百年沒一個訪客的家,突然冒出個陌生人,她不該如此大驚小怪似的。
「認識?我當然認識。我看著他長大的。」
池瑛張口結舌。
除了她,祖安,還有她哥哥,家裡不曾有過其它小孩。
「別忘了去催你爸。」
外加一句大聲的嘀咕,「這孩子,年紀輕輕的,記性這麼糟,怎麼得了?」
池瑛搖搖頭。
她離開廚房前,順手關掉她媽媽忘了關的爐火。
嘮叨她記性不好。真是。
到了後院陽台,出聲之前,池瑛探頭看看棋盤。
池爸爸正在衝鋒殺陣哩,鹿死誰手,就看這一著了。
她屏息,不敢在這緊要關頭打擾他。
一番深思熟慮後,池爸爸捻起紅馬。
「抽車!」
池瑛暗暗呻吟:吱喲,怎麼走這一著呢?
果然,黑馬自動移了輕快的一步。無聲但有力的將了池爸爸的帥。
池爸爸右掌往大腿用力一拍,指著他的無形對手。「就知道,每次把黑棋讓給你,我穩吃敗仗。不過呢,哼,我雖敗猶榮。我有色盲,紅色是我的致命傷,你勝之不武。」
池瑛抿抿嘴,以免笑出聲。
「再一局?再一局就再一局。Who怕Who?」
池爸爸大手一揮,所有棋子一一自動定位。
池瑛歎一口氣。
「爸,你當心遲早被祖安看見;…」她瞪大眼睛。「他已經看見了,是不是?」
「別吵,別吵,生死一戰。」
「怪不得他說……爸!我們大家說好讓祖安做個正常小孩,用一般方式養育他長大嘛。他幾時看見的?」
「嘖,他進來我就看見了,我開的門。吃你的老兵。」
「什麼,你還開門讓他進來?」
「呀呀呀呀!丫頭,你看你,吵吵吵,人家炮打過來,我都沒看見。」
為防祖安這時候回來,池瑛索性坐到父親對面,和他對奕。
「爸,祖安幾時看見你一個人下兩個人的棋的?」
「兩個?三個我照下不誤。當心啦,宰你一匹馬,嘻嘻嘻,看你往哪跑。」
「抽車,將軍。爸,我在問你,怎麼會讓他看見呀?」
「想將我的軍?早得很哪。走象,反將。」
「很好,你贏了。他看見了幾次?」
「輸贏用說的嗎?亂七八糟。他小時候見過一次,現在樣子變了。重來重來。」
池爸爸抬手,池瑛趕忙趴在棋盤上。
「別下了,爸,媽叫你去吃飯。什麼東西樣子變了?」
「不是東西,是人。不分勝負不吃飯。你要陪我下嗎?」
「我可以陪你下一盤,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你讓祖安看了幾次。你說誰樣子變了?」
「祖安樣子變了嗎?」池爸爸茫然,「不會吧,今天早上我還看到他。」
「爸!」
「哇,這麼大聲做什麼?我耳聰目明的,你當我是聾老頭啊?」
池瑛深吸一口氣,從頭來過。
「爸,你說你開門讓他進來?」
「對啊,你媽在洗衣服嘛。他去洗澡,她去買菜,我下棋的時間到了。你下不下?不下,去玩去。」
「洗澡?」池瑛一怔。「你是說樓上浴室裡那個人?」
「樓上有人?誰?」
「我怎麼知道?我剛才以為是小偷,可是———」
「小偷!」池爸爸跳起來,摩拳擦掌。「好大的熊膽!有小偷你怎麼不早說?該說的不說,吵我下棋。」
池瑛拉住他。「不是啦,媽好像認識他,她還拿毛巾給他。」
「你媽拿毛巾給小偷?那他大概不是壞小偷。」池爸爸又坐回去。「下棋,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