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老是用這一招應付我。」池瑛扯開嗓門抗議。
池爸爸跑出來,趕到電視機前面。
「什麼事?什麼事?又打起來啦?咦,電視沒開。」他看看池瑛。「你怎麼還沒去學校?」
她歎一口氣。「爸,我已經回來啦。」
池媽媽這時忽然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外婆和你爸爸不和,發誓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池爸爸掉頭走開。
「你放學啦?該我了。今天星期幾?星期四,下棋,下棋。」
「爸,今天星期五。」
「我知道星期五。」池爸爸折回來,打開電視,把音量開得震耳欲聾。
廚房裡面傳來開門、關門的砰砰聲。
「火車頭回來了。」池媽媽說,奔向廚房,一面大喊:「不要灌一肚子水,有果汁。」
祖安回來了,那表示尋歡也回來了。他叫祖安拿去給她的紙條,她還捏在手心裡呢。如果有人變成鬥雞眼,或掉出眼珠,你可能會因我被怪罪,所以我選擇不要露面。先帶祖安回家了。一會兒見。他寫道。
對她的稱呼是「瑛」,署名是「歡」,下面畫了一把飛刀,那飛刀卻是唇形。
象徵一個吻吧?
今天之前,池瑛不曾察覺她如此害怕跌入愛河「若是尋常一般人,絕對不可能接受她的家人具有特異功能的事實。萬一她媽媽在某個當口又來個「一時技癢」,不把人嚇得魂飛魄散才怪。
還有她爸爸,任何正常人都會以為他精神異常,或得了老人癡呆症。
因此池瑛從不單獨接受異性的邀約,除非是兩人以上的場合。
就這方面而言,她其實很慶幸他們家從未有過天外訪客。
假如他們的神仙聚會當中,她一不小心和其中一人迸出愛的火花,那可是後患無窮。
池瑛深愛父母,他們的異能,儘管曾在她不懂事時困擾她,但她終究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何況她也有過覺得好玩的時候。
當她不必動手,能夠隨心所欲「拿」到她要的東西,或使東西移動,飛來飛去時。
越年長,她越阻止自己發揮神力。
池韋婚姻的悲劇,也令她父母收斂許多。
她哥哥的初戀情人是他們的同類,後來演變成兩人以「神」力相向,不歡而散。
於是池韋轉而和普通女子相交。戀愛期間,他極力表現平凡,婚後一年當中亦相安無事,全家配合他,做著守本分的人。
祖安出生時,他興奮得忘了形,露了一手,把老婆嚇得當場昏倒,第二天就回了娘家,自此一去無蹤。第三天,他也走了。
池瑛於是對自己說過,她寧可變成千年女妖,也不要戀愛、結婚、生子。
但她似乎對尋歡動了「凡」心。
「你在生……生……氣嗎?」
她抬頭看他。
討厭,長得這麼好看做什麼?一下子就把她迷得失了魂。
「沒有。」她拍拍旁邊的空位,他挨著她坐下。「你們去哪了?」
「打……打……」他做個揮棒的姿勢。
「你會打棒球?」
「小……小學參……參加過比……比……比賽。」
他應該不是「神仙族」,否則他的口吃早有人幫他治好了。
他溫柔的眼神在她臉上轉。「你有……有……心事?」
「不是只有人才煩惱的。」她歎氣。
她在說什麼呀!
「我是個很……很好的聽……聽……眾。」
「我相信你是。」她微微一笑。「你家的人都這麼好脾氣,還是你特別溫柔?」
他笑著搖搖頭。「我是……家……家中脾……脾氣最……最壞……壞的。」
「我無法想像。你若不是謙虛,你家的人就是一天到晚輕聲細語。」
「他們每……每……每一個都是……高……高八度音。說……說話像……吵……吵架。」
「我沒有心情不好,你不要逗我了。談談你的家人,你家人口多不多?」
「我家有八……八個房……房間,全……部住……住滿了。」
「這麼多啊?你排行第幾?」
他比五根手指。「兩……兩個哥……哥,兩個姊……姊,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池瑛張口結舌。「嘩,真熱鬧。」
「哥……哥姊……姊……結婚了,不……不住一……起。爺……爺……外……婆住……
一起。」
「真的?」
他笑。「對。他……他們合……合不……來。見……面就……就閃。」
「怎麼個閃法?」
「假……假裝沒……沒看……見。」
「那何必住在一起?多難過。」
「爺……爺要看……看著他……他兒……子……」
「外婆則要看著女兒,免得她被欺負。他們如此敵對,你爸媽怎麼辦?」
「辦……辦不了。他們……吵。他們……吵。我們……躲。」
「他們?你爺爺和外婆吵架,你爸媽也叫著吵?」
他搖頭。「爺……爺、媽……媽和外……婆、爸……爸吵。」
「天啊。」
「可……不是嗎?」
池瑛伸直腿,看著鞋尖。「我也有外婆,可是我沒見過她。聽說外公和她分開了。爺爺、女麻女麻,不知道他們在哪,我爸從來不提。」
尋歡注視她微垂的側面。他先為她的活潑明朗吸引,她的毫不造作則令他情難自禁,而此刻她的郁愁揪疼了他的心。
「這……這裡,」他轉移話題。「好安……安靜。」
她笑。「你相不相信你是我們家第一個客人?」
「我很榮……幸。」
「我很驚訝我爸媽居然會答應讓你來住在我家,說真的,我非常好奇我爸媽和你爸媽是幾時、在哪認識的。」
「大……大概是─……是我爸……媽搬……搬去美國之……前吧。」
「你也不知道嗎?」
他搖搖頭。「這……這個很重……要嗎?」
「沒有啦,我只是好奇而已。」
「瑛。」
她的心臟倏地跳上來堵住喉嚨。這個小李飛刀,用溫柔的音調叫她的名字,用如此充滿柔情的目光凝視她,他簡直要害死她嘛。
「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