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菱這一招哀的美敦書一出籠,果然使生性忠厚、道德感強烈的成霄為之語塞。看他心虛不語,芷菱又說:「還是,你選擇拋棄我?這樣的話,以後我的事就和你的榮辱一概無關了。」
說完,她傷心欲絕地伏在儀表板上哭了起來。
成霄滿腹矛盾與懊惱,不知怎樣去收抬局面。他對她已完全沒有情愛,卻又狠不下心拋棄她。何況,關於她和羅旖魁的緋聞,他也只能半信半疑。面對她的低姿態和眼淚,實在難以狠心決絕處斷。
他看著她哭得柔腸寸斷,竟然想不出一句體己溫存的話去安慰她或表白自己。他告訴自己,到了今天,看來他對她的情愛已經走到了盡頭,之所以還狠不下心提出分手,完全是無法對抗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強烈道德感。他更感覺出無論在感情、精神或實際生活上,她都成了他的禍害,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拋棄她!
直到芷菱哭得有些不耐煩,啜泣聲收斂下來的當兒,他才順勢說:「好了,不要哭了。」
他的頭痛欲裂,簡直有撐不下去的感覺。
芷菱緩緩抬起頭,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這可好!看他的樣子是心軟了,他已被她整得七暈八素、頹喪灰心,沒有剩下多少男性的雄風與氣概了。於是再幽幽地開口道:「成霄,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心裡是不是另外有人了?」
成霄心虛地抖擻了一下,以強硬的口吻回答:「哪有這回事?我心裡會有什麼人!」
「成霄,既然你今天主動問我,我們不妨彼止開誠佈公,好好談一談這個問題。我有很多緋聞,你也有啊!是不是?我知道有很多女人追你,只是那些事沒上新聞而已。這種事,對我難道公平嗎?」
邵芷菱果然厲害,幾句話說得成霄無辭以對。
「告訴我,你是不是另外有了意中人?」
芷菱步步追問,成霄陣陣後退,只有閃避地說:「沒有!你想到哪裡去了?」
「沒有嗎?」
她一點也不放鬆的執意著使他心中暗驚,莫非她看得出來他的確是心有所屬?但,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不會知道。
事實上,芷菱的虛張聲勢只為了一個目的,她並不知道也不在乎成霄的心裡想些什麼。
見成霄心虛不答,她終於說:「既然沒有,為什麼你一直不和我結婚?」
成霄最怕聽到的話,終於出現了。
「你既然沒有另結新歡,沒有變心,為什麼不要我?」
芷菱的聲調是柔軟悲切的,詞意卻是銳如尖刃,咄咄逼人。
「或者,你不信任我,想要休妻,也得拿出證據啊!」
最狠的一句話說完,她把整個身子軟軟地撲到他懷裡去,嗚咽地說:「成霄,不要找理由拋棄我!不要這麼殘忍!記得你當初是多麼愛我嗎?我自始自終都愛你、等你、要你,你為什麼不要我呢?為什麼變心了?你不喜歡我拍戲,我就收山,我們結婚好了嘛……」
她故意把嘴貼在他胸膛上講話,讓她的噓息吹觸他,她在他懷裡揉搓,想挑起他的情慾,藉以主宰他。
可是,成霄就像一座辟邪的石敢當一樣,絲毫不為所動。他一心想著自己的苦惱,幾乎到了神志出竅的地步;芷菱所挑逗著的,只是一具沒有了知覺的軀殼而已。
兩人就這麼荒謬地僵持著,直到她聽到他一聲濁重的呻吟,才抬起頭來問了一句:「成霄,你怎麼了?」
他的臉色發黑,,兩道濃眉皺到一塊,眼睛緊閉著。
「頭很痛,劇痛。」
他呻吟著回答,身子動也不動,眼睛仍是合得死緊。
芷菱聽了,坐直了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施展了一整夜的媚功,原來是對著一個木頭人演戲,白費了那麼多眼淚和力氣。看他一副難過樣子,她一點也不心疼,原先她還以為他一直抱著她靜坐思過呢!
「既然你不舒服,我們回去吧!你還能開車嗎?還是讓我來?」
她的聲軟而面冷,反正她知道,他不會看她。
他搖搖手,發動汽車。
他支撐著,把她送回石牌,再回到東湖。把車子開進車庫時,幾乎撞上牆。
芷英的柔夷在鋼琴的黑鍵、白鍵上還是那麼婉約曼妙地撫觸起伏,琴聲依舊是那麼清亮動人,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如何地心不在焉。
打從她一進門,靚君告訴她「爸爸生病了」開始,她就芳心大亂了。只有她自己明白,每週三次來教靚君彈琴時,她是懷抱著怎樣的期待與神往心情而來。來到管家使她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喜樂與眷戀,那是她全部生活中最具意義與吸引力的部分,是她生活中的精華與重心……。但是,那重心中的焦點又是什麼?那是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沒有人明白。
上課到了半途,她終於沉不住氣,停下手來問靚君:「靚君,爸爸生什麼病啊?」
「爸爸沒說生什麼病,他頭痛,兩天都沒吃飯了。」
小靚君顯得不勝憂愁,嘟著嘴說。
「兩天沒吃飯?爸爸沒去醫院上班嗎?」
「有啊!有去醫院啊!但是他晚上都沒吃飯,昨天晚上沒吃,今天也沒吃,就這樣兩天都沒吃飯了。」
「爸爸現在在哪裡?」
「在睡覺啊!」
「噢。阿姨知道了。靚君不要憂愁,還是要用心練琴,好嗎?爸爸很快就會好起來,嗯?」
芷英安撫著小靚君,然而心中卻是一片若有所失與牽掛。
好一段日子以來,每當她給靚君上課,成霄必然在大底陪著。現在沒有了他在一起,她連這生活中的重心與精華也失色無味了,她的指尖竟然流不出一些些感情和感動,她只剩下動作,沒有了感覺,沒有了歡喜……這使她的秘密只剩下空虛和焦慮,使她覺得天地變色、自己只剩下軀殼。
這個秘密竟然是這麼重大,這麼有份量!她現在才知道!
終於課程結束了。她心裡盤桓的是該不該上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