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們『賞畫』那時就到了。」別怪她話中帶酸。他明明知道她愛那些畫愛得要死,但他不會大方奉送給她。要不是今日碰巧撞見,她還真不知道這個惜畫如金的聶大師這樣大方!
聶磊再度冷冷看她一眼,然後雙手用力握住方向盤,不然他恐怕會克制不住的掐死地!
「我是問妳幾時來南投的!」被她一提醒,盈瑩的眼淚又惹得他心煩起來。
「下午三點到的。」她在中興新村繞了兩百圈,只差沒將鞋跟給走斷。她實在很想揉揉小腿,可是現在的她哪敢放手!
「來幹嘛?」他語氣很冷,連若嬙聽了都想打噴嚏。
「拿畫。」哼,要冷大家來嘛!
若嬙心中又怨又恨。剛剛她明明聽見他的軟言細語……原來他也會說人話的,那為何他就不能待她像個正常人一樣?她並不乞求那種惡死人的柔軟小語,不過求個好聽不傷耳罷了……
「我沒新畫。」
「沒心畫?忙著談戀愛會沒心畫畫喔?這樣不太好……啊──你煞車幹什麼?!」
他的大掌在瞬間抵在擋風玻璃與她微微汗濕的額頭之間。
「呼……好險……」她拍著胸脯道。還好她沒真的去撞玻璃。
他的大掌依然停在她額上,她閉著眼感受著那安全的感覺,幾秒後才睜開眼。
他離開她的細額,手縮回方向盤上緊緊握住。她的細緻惹得他心煩意亂,粗裡粗氣趕她,「妳回去!」
她被他突如真來的氣怒嚇著了,可是下一秒,她的火氣也上來了。「你緊急煞車就為了叫我回去?你想殺人也不用這樣!」
「我是真想殺死妳……」他埋在方向盤上哀號。
「你說什麼?」她柳眉輕擰,被他這樣的沮喪微微震了震。
他趴在方向盤上動也不動,車子的引擎聲突然變得清楚起來,之後慢慢地,她聽見了蟲叫蛙鳴,還有一堆細小的、來自大自然的聲音。
她推開車門跳下車,往路邊坐下。
他望著她的身影狠狠的咒罵──這該死的女人!
幾分鐘後,他猛地推開車門大步跨下車,揪起她的細臂。「蚊子很多,上車!」
她不肯,任手臂被他扯著,卻將下巴更往膝上擺。「你每天就看著這樣的月色?」她眼眸往天空抬望。
他沒膽子望向她的眼睛,輕輕歎出一口氣。
「大小姐,妳如果要拿畫就快,也許我還可以載妳搭最後一班客運回台北。」
她慢慢的搖頭,說不出來今天的傷心是為什麼,一身針對他的尖銳全沒了。
他又急又慌。面對這個女人,他就正常不起來!她來繞個一日就夠他死一堆細胞了,她現在搖頭又是什麼意思?
「你把畫送人了。」她幽幽的把眼光下移,望進了路邊的黑暗林子。
「我……」該死!他送人又怎樣?他幹嘛像被人踩住小辮子一樣?!
她深吸一口氣,像想透了什麼,站起身拍拍屁股。「今天借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台北,好不好?」
聶磊一時被日問傻了。她從來不會這樣輕聲輕語的問他意見的,一向都是她精力百倍的做好決走或是發了狂的發誓,連進出他的生命也未曾詢問過他,現在這個女人是在問什麼屁話?!
她柔柔的看進他還有著戒心的眼,微微對他彎腰,笑了笑,「打擾了。」
打擾了?這女人竟然這樣乖順的對他說打擾了?
為何他覺得自己像死了某部分神經?為何他覺得這女人像要……要哭了?
若嬙深吸口氣。站直身子,拍拍他的虎背,「走吧。」
聶磊看著走在他前頭的細白背影,真的弄不懂這個女人。
☆ ☆ ☆
大清早,屋子裡該是鳥叫蟲鳴、晨風徐徐,偶爾一對山鳥還會輕跳著來拜訪他;可是聽聽現在他屋子裡的聲音,他覺得女人真是個可怕的生物。
她究竟吵多久了?恐怕整個山頭都被她叫醒了!
若嬙扯著喉嚨氣呼呼的再度聲明,「可是他把畫送人了!」
電話那頭的淑女真想敲死遠在南投的上司,「那又怎樣?妳照樣出妳的書啊!畫是他的或別屬於別的女人,對出版社一點差別也沒有!」
「對我有差別!」而那點差別現在正放大成不爽!
「妳真的想收是不是?好,剛好放我走人,妳自己慢慢玩!」她不奉陪!
若嬙緊掐著手機,低低對話機哀號,「淑女,我有我的考量。他把畫送人,未來我們要拿版權是不是還要經過一手?哪天人家一個不高興回頭來收版費,妳教我怎麼吐給人家?妳聽過小熊維尼的故事吧,那個創作者的第幾代孫女不是和迪斯尼官司打個沒完?」
「那妳不會叫他補幾張新畫?」山不轉路轉嘛!
「他說他沒心畫!」
「妳不會問他是不是有病?沒心畫畫,到那鬼不拉磯的山上幹嘛?!」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喔……」
一旁的聶磊真的覺得像在看一部精彩的戲。明明就只有一個女人在他的屋子裡,可是這個女人可以熱鬧精彩得像個市場……說實在的,看著她活靈的模樣,他一肚子被吵醒的人怎樣也燒不起來。
他只看得到她的側面,她長髮縮在那個亮亮的夾子裡,有幾綹髮絲垂了下來。她有時會煩躁的咬咬下唇,然後低聲用對方聽不見的音調罵些奇奇怪怪的話,很像她會做的小動作……
老天,這女人像個亮點,讓他的眼睛無法移開。
像發現斜後方件著一根黑柱子,她倏地轉身,剛好與他對望。
他的鬍子看來又長了幾公分,露出來的那對眼睛正興致盎然的看著她,她也不管還在講電話,直接問他,「你可不可以去把鬍子理一理?熊先生!」
聶磊微微一笑。他還挺想念有人這麼叫他的。
「鬍子?!蔚若嬙,我正在和妳講電話!」淑女氣得快殺人了!
「我在聽啊。」她涼涼的回答,看男人聽話的轉進浴室,她回過身繼續聽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