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個叫憶棠的是我的兒子。」他雙眼圓瞪,簡直不敢實信。
「當然,回憶勖棠嘛!想不出來嗎?這是紫兒姐姐取的。我們都喊他憶棠少爺,可是紫兒姐姐不許,要我們喚他憶棠。」
「嫣兒、學愷,你們聽到了嗎?我找到妻子,也有兒子了。」他激動地猛拍學愷肩膀。
「勖哥哥,恭喜你!」嫣兒臉是笑的,可是眼角卻泛出濕鹹……
「走!你馬上帶我們去找紫兒。」他拉住她的手就要走。
「好!少爺、姑爺、小姐你們稍等我一下。」她快手快腳地收著桌面上的繡布,好領他們回家。
「你們這些年,都是靠賣這個維生嗎?」學愷拿起桌上的荷包問。
「也不全是,叔端去幫大戶人家做長工,紫兒姐姐和我刺繡賣繡品。」
「你們安定下來了,怎不捎封信回家?」嫣兒問。
「紫兒姐姐落水後一直高燒不退,時睡時醒,我和叔端又認不了幾個字,哪能提筆寫信?何況為了紫兒姐姐的病,我們的盤纏用盡,只好半路上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我們四處去幫人家打零工,景況一直不好,那時我們常是有一頓沒一頓地挨餓,紫兒姐姐為了把東西省給我們吃,常連連餓好幾天……曾經……曾經……她以米糠度日,我們發現時,她還笑說——我們要工作賺錢當然要填飽肚子才能養足精神上工。」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小容的眼裡蓄滿淚水。
「到後來錢賺到了,她的肚子再也吃不下太多食物……直挨到憶棠生下來,紫兒姐姐的病才好了些許,我們好不容易攢足錢,便原車打道回朱府。沒想到人去樓空,那裡早沒人住了。我想起當時和各位姐姐的約定,才又拉著車兒慢慢上京城。」
「這條路好漫長,辛苦你們了。」
「小容不苦、叔端不苦,苦的是紫兒姐姐,我們來這兒賺不到太多錢,不能給她請好大夫看病,她的身子一直沒有好過,她成日這樣咳著、咳著……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那些三流大夫年年來拿診金、開藥方,老是說同一句話……」想到這裡,小容未干的臉頰又開始潮濕。
「他們說什麼?」小容的表情讓人心驚。
「他們叫我們給她準備後事,可……沒的事兒,都四、五年了,紫兒姐姐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憶棠都五歲了!那些蒙古大夫只會騙人錢財,胡口亂扯,紫兒姐姐會長命百歲!」
「對!紫兒會長命百歲,何況我們有莫神醫在這裡,怕什麼?!走!我們馬上回去!」
他們快馬加鞭,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趕路。
再沒有任河時候,時間對勖棠來說是這般漫長,見紫兒一面的這段路,竟一走便是六年……
☆ ☆ ☆
「這大雜院裡住了十幾戶人家,我們租了兩個小房間,紫兒姐姐住在最後面那間,叔端說房間風小……」話沒說完,馬車已經到大雜院,小容跳下馬車,一眼就看見憶棠坐在門口,強忍著眼淚。
「怎麼了?」小容扶起他問。
「娘又咳血了,容姨,我跟隔壁的爺爺奶奶借了些錢,我們去找大夫好嗎?」他攤開小小的手掌,好冷的下雪天,他的手心緊捏著兩枚銅板,竟捏出汗水來,勖棠看得心好酸。他一步跑上前,抱起兒子,緊緊地把他摟在胸前。
兒子啊……他失散多年的骨血……爹爹對不起你!
「叔叔,放開我啊!我沒時間和你玩,我要去找大夫來看娘的病。」他好喜歡這個寬闊的懷抱,和娘的不一樣,躺在裡面很舒服呢!可是他現在顧不得舒服,他要快點兒救娘。
「棠兒,別怕,爹請了最好的大夫來看娘。」他放開兒子,給他一個安定人心的笑容。
「爹爹?你是我爹?」
「不像嗎?」
「不像!娘說我爹爹是很偉大的人,你才不是我爹。」
「你覺得這個叔叔不偉大嗎?」嫣兒噗哧一聲笑出來。
「偉大的人都要板著一張臭臉,看到小孩子就說——快走開、快走開,別弄髒了我的衣服。」在他心裡,爹爹就是這樣「偉大」的,所以才會不喜歡跟他和娘住在一起。
「少爺,他說的人是村裡鄭員外,在這兒有錢人就叫做偉大了。」
「棠兒,那不叫偉大,那叫眼睛長在頭頂上。」勖棠把兒子放下。「爹要進去看娘了,你乖乖在外面和表妹玩耍。」說完,他放下棠兒,走入房裡,尋他朝思暮想的紫兒。
待大人全走進房後,憶棠搔搔頭,問自己:「他真是我爹爹嗎?他帶來的大夫真能醫好娘的病嗎?」他雖然沒有答案,但是不知怎地,他就是相信剛才自稱為爹爹的男人。
「他是你爹爹沒錯,勖叔叔從不騙人!那個會治病的大夫是我爹爹,人人都喊他莫神醫,他一定會治好你娘的病。」糖兒甜甜地對他笑道。
「真的嗎?那你也真的是我的表妹了?」他拉拉她的兩條長辮子,好玩得很。
「當然是啊!我叫糖兒。你呢?」
「咦?我也叫棠兒。」好奇怪哦!兩個人的名字都一樣。
「那以後娘一喊糖兒,我們就一起答有!」糖兒建議。
「這樣不好,會弄混了!以後我叫你妹妹,你喊我哥哥。」
「不要!有好多、好多人都叫做哥哥妹妹,我才不要和別人一樣。不如我們學我爹娘的喊法。我爹叫娘小娘子,我娘喊爹夫君。以後你就叫我小娘子,我喊你夫君,你說好嗎?」這樣子,她也可以學娘,整天掛在「夫君」的身上。
「這樣好嗎?」棠兒又搔搔頭,不過他真的蠻喜歡這個粉粉嫩嫩的小表妹。
「好!當然好!」她嬌蠻地說。然後學起爹娘親密的模樣,用手勾著「夫君」的臂,走入院子裡玩耍。
☆ ☆ ☆
勖棠進入這間陋室,好一個家徒四壁。他直直走到床前,扶起閉著眼睛、嬌喘連連的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