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開始教他武藝了,你覺得好不好?」
「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當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有一點功夫怎保護心愛的女子?說到女子,你知不知道咱們棠兒居然才見學愷的女兒一面,就喊人家小娘子?這小鬼頭,肚子還沒幾兩墨水,就開始搞怪,我真擔心。」
紫兒被他的愁容逗出笑意。她轉身面向桌緣,拿起筆,調皮寫道。
「養不教,父之過!」
「教不嚴,師之惰。明天我去好好教訓師傅一頓。」他的推諉功力頗得高人真傳。
「推卸責任!」他凝視著她,看她面容潮紅、氣喘吁吁,她又累了嗎?為什麼她這麼容易累?學愷的藥已連吃了幾帖,總不見效。
「怕我不負責任,就天天盯著我啊!時刻鞭策我盡好父親的責任,眼光緊追隨著我,一刻也不要放鬆。」
「我怕……是無能為力了……」
「胡說,你有能力的,你只是貪懶怠惰!沒關係,你的身子還沒,我容許你偷個懶,等你痊癒了,我不准你再找其他借口。」他自欺欺人。
他把她抱起來,慢慢走回床側,放下她。「你累了,睡一會兒,我陪著你,不要害怕。」
不!她不害怕,在他身邊,她從來不覺得害怕,他是她安全的港灣啊!他除去兩人的鞋子,躺在她身側,摟住她的纖腰,好多年了,他期待的就是這樣的擁抱。吻吻她閉闔的眼,他好愛她、好愛他的紫兒……
一覺醒來,日已偏西,昏黃的太陽射人窗欞。
「紫兒,起來吃飯了。」他拍拍她的臉頰,發現她的額頭好燙。
又熱了?中午吃過藥不是已經好些了,怎現在又發熱?這樣燒燒退退要反覆幾次才能痊癒?他的眉攏緊,一顆心又懸上半空中。
眼皮好沉重……但他的呼喚聲是那麼急切,紫兒努力地把眼皮睜開,勉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她的胸口疼痛極了,為了怕他擔心,她仍是強忍著不適,硬要起身。
「不要!我來抱你。」他先下床,著好鞋,準備抱起她時,嫣兒敲了兩下門,帶著一群女人走進來。
「紫兒,你看誰來看你了?」嫣兒揚起的笑聲,誇張而刻意地隱去她心中的沉重。
一抬眼,昔日的舊友都站到眼前來,翡翠、含笑、芳兒、珍兒、珠兒全到齊了,她飛快地做了個手勢。
她們齊聲回答:「我們都很好!」
翡翠走過來,坐到她床沿,拉著她的手說:「聽說小容嫁給叔端了?真好!告訴你含笑也成親了,現在是繡莊的老闆娘,珍兒、珠兒和阿金都嫁給回春堂的夥計,是嫣兒小姐牽的線。芳兒和以前門房的小四現在的四總管成了親。」
「翡翠自己嫁的最好都不說,人家縣老爺對她多好啊!雖說是續絃,可大老婆死了,她現在是當家主母、高高在上的官太太呢!」芳兒插口說。
「勖哥哥,你出去啦!我們女人要說貼心話,你在這裡好怪哦!」她對勖棠悄悄使個眼色。「你要是無聊,到外面找我夫君說說話、喝喝酒,別在這裡妨礙我們。」
學愷有事找他?也好,他正要向他詢問紫兒的病情,為什麼她睡眠時間越來越長,精神卻越來越差?他低下頭對紫兒輕言道:「紫兒,不可以太累,一灶香後我會進來。」他細心叮嚀,紫兒點頭答應。
「一柱香?哇!勖哥哥管老婆管得好嚴,幸好我夫君很開明,要不然我鐵定會受不了。」嫣兒嘟嘴不依。
「你再有意見,我就抱著紫兒到外面找學愷說話,讓你對牆壁去聒噪!」勖棠笑說完後,就轉身走出大門,留下一群女人吱吱喳喳地訴說別後時光。
☆ ☆ ☆
「學愷,你找我?」勖棠一出房門,就往園中涼亭走去。
「勖棠……紫兒的病……」學愷欲言又止,這番話叫他怎說得出口。
「對了!她的病始終沒有起色,我正想找你談,是不是要換些藥材?她剛剛又發燙了,怎會這樣子,一下子冷、一下子熱,弄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先安靜下來,仔細聽我說,紫兒的病已是多年沉病,我不知道這幾年她是怎麼捱過來的,也許是她的意志力強撐著要和你見上一面,也許是對棠兒不放心,總之,她能活到現在,我只能說是奇跡。」
「奇跡?你的意思是說……」他的身子僵住,他說奇跡,那麼是不是代表……「不,你的意思是說出現了第一個奇跡,有可能再出現第二個奇跡!是不是?奇跡是無所不在的。若不是奇跡出現,到現在我還不能找到紫兒,是不是?那麼當另一個奇跡出現,紫兒的病就會不藥而癒了,是不是?說話啊!你說是不是!」他狂怒大吼。
「很抱歉,我無能為力。」他雙肩下垂,紫兒的病讓他有嚴重的無力感。
「你也像那些庸醫一樣,要我們幫紫兒準備後事?你怎可以這麼說,你是莫神醫啊!是人人景仰、連閻王都敬三分的莫神醫啊!說這種話你未免太不負責任了。」他發掌推向他,他不避不閃。
「勖棠,你冷靜一下。」
「我怎麼冷靜?將死的人是我的妻子,我尋尋覓覓了六年的妻子啊!她不是你的人,你當然說得輕鬆,你知道當年要是沒有她,我早娶了嫣兒,你該感激她的,不能置身事外。」這時候,只要能救紫兒,再難聽的話,他都能說出口。威脅恐嚇也罷,討恩情也罷,他全不在乎了!
「我沒有置身事外!這幾天我為紫兒的病,翻遍天下醫書,卻找不到任何醫治的方法,我試遍各種藥都不見紫兒的病有一絲起色,如果你夠細心,就會發現,紫兒吃的每一帖藥顏色都不甚相同。我不斷不斷地嘗試,結果卻都只有一個——紫兒的病已是回天乏術了!」
他們二人面色凝重地對眼相視。學愷眼裡有著抱歉、罪惡感和深深的同情,而他的眼裡只有憤怒、憤怒和憤怒!然後理智催化了他的憤怒,讓他從憤怒中認清事實,繼而形成悲慟……他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