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聽到「他」上門要求將婚事提前舉行時,她正躲在門簾後,溫習著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就是這個聲音夜夜在她夢中盤回……他沒有排斥阿瑪不准他娶小妾的要求,還要求把婚事提前舉行,是不是代表……
他知道是她了嗎?明白紫兒就是端康紫語,也就是語歆格格?他也迫不及待想和她共結白髮情……
未來……他們會相扶相攜走過一生,直到他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屆時,他們將再攜手,共同約定下輩子……想到這裡,她抿起唇偷偷笑開。
肚子有些餓,如果含笑在,她就可以要她幫自己弄點吃的。
可是,她沒帶半個僕人嫁入將軍府,為的就是要告訴他,從下嫁這刻起,她就不再是滿人格格,而是一個漢人妻子,一個全新的端康紫語,從此將以他為天、為尊,她將放下身段,全心全意融入他的生活。
背酸疼得更厲害了,他為什麼還沒回房?被灌醉了嗎?或是賓客尚未散盡?無妨,她願意捺著性子等待、等待他和她的春宵花月夜……
二更鼓敲過……三更鑼響過……他始終沒有回房,她還要等待多久?!
昨夜群帶解,今朝喜子飛。
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
紫語的頭越來越沉重,最終敵不過濃濃睡意,沉沉入睡……
☆ ☆ ☆
他終究沒有進入喜房,紫語自己取下紅巾、鳳冠,緩緩站起身。
一室的孤寂襲上她,這就是她的新婚日嗎?她搖頭苦笑,不明白怎會變成這樣?眼眶微微泛紅,不哭、不哭啊,說好不哭的,怎麼新婚第一天又落淚了,她拼了命想把淚水嚥回肚子裡,卻是越咽淚水越不肯止。
對鏡坐下,看著昨日的殘妝,她是一個最上不了檯面的新娘子。
「含笑……」聲剛揚起,她就猛地想起身邊再無半個貼身丫環。
她只好站起身,取下架上巾子,用壺中開水簡簡單單梳洗過,換上紅綾襖、繡羅盤比甲和翡翠撒花魚鱗裙,什麼都可以自己來,唯獨這一頭青絲,她是怎麼也梳不好一頭發髻,到最後她放棄了,簡簡單單地抓起半頭烏絲,在腦後簡單地用髮帶束起。
再起身,她把床上的大紅棉被折好、將滿地散落的衣裳整起,然後把那一箱一箱的嫁妝收好,她藉著忙碌讓自己忘記掉淚。等整個房間都弄得勉強像樣後,她推開門,準備認識未來的生活環境。
門一開啟,紫語笑了,她立刻喜歡上這裡、喜歡上滿園的梅樹,等待冬天一到,將開滿白色梅花,淡淡的梅香會侵入她的夢鄉,陪她一夜好眠。
好的開始讓她重新振奮起心情。走出戶外,她頑皮地玩起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尋夫記」。
古有「醉臥沙場君莫笑」,現有「醉臥翠徑妻莫笑」,說不定她的丈夫正醉在哪一處樓閣,忘了新婚妻子,所以,她將去把他給找出來,然後叉起腰,好好地罵上一頓。留待往後,閒來無事時告訴兒孫,祖父母曾上演過的這場稀奇鬧劇。
走出園門,左右一望,不見半個人跡。想想,她選擇朝白石台階方向走去,走過台階,只見白石峻層、縱橫拱立,側邊則是柳木籠蔥、奇花爛漫,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紫語從曲徑中走去。一路走來,出亭過池,她總算看到幾個僕人在園中修花剪木。
她走近他們,想張口問,卻又不知該問些什麼。問她的夫君往何處去嗎?她問不出口啊!萬一,他們抬手遙指杏花村,她要不要來上一段「清明時節雨紛紛」?
吐吐舌頭,想著想著,她又往前走了幾步,懷著心中事穿花度柳,眼前的好風好景均落不進她的眼中。
一步步走過,她竟走進管食膳的廚房,想想自昨兒過午就不曾進食,也真有些餓了。她悄悄走進,不想打擾人,但一聲突如其來的「格格」止住了她的腳,她忙縮身往門外躲去。
「格格?格格又如何?就算是皇后,要是得不到皇帝寵愛,不也是深宮怨婦一個。所以啊!她是注定在咱們將軍府沒地位啦!」一個丫頭大聲嚷嚷。
「你怎知道格格得不到主子寵愛?」
「主子要真是喜歡她,會把她安排在梅園?這麼簡單的理兒也不懂!那兒可是咱們將軍府裡最僻遠的角落,要不是非不得已,誰敢往那兒走?聽說上回菊兒、玫兒去打掃的時候,還被老夫人的鬼魂給嚇出一身病,現在要整理那兒,總要一夥人十幾個趁著大白天一起行動,再不敢落單。」說起神鬼,大家的興兒全被提起。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路走來,發覺單單梅園沒有僕役候著。紫語側著頭也聽得入神了。
「是啊!我聽門房阿坤說,大少爺昨兒夜裡,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去看媚湘,我想他大概是很不喜歡這個新夫人。」又有新的聲音加入這場談話。
他賓客一散就快馬策鞭往康園看媚湘……她喃喃地重複咀嚼著這句話,她的心喝了醋,酸得她眉頭皺擰,等了一夜、守了一夜,守得的竟是一場難堪……
「聽說,這新夫人拿皇帝欺壓咱們將軍,我想換了哪個男人都會不喜歡這種妻子。」
「她怎麼欺壓主子?」
「她要主子娶了她之後,不准再有其他小妾。也不想想媚湘姐姐跟了主子多年,感情那麼深厚,兩人早是夫妻了,只差那道結婚儀式,這會兒,她一來就要把那些擋在她前面的女人全清除掉,哪個當丈夫的能受得了這種悍婦?」
原來……他早有心上人了,當初還以為他心中有她……真是可笑……紫語淚濕成河,她未免太一廂情願……
「我想她不只是個善妒的潑婦,一定還長得很醜,否則幹嘛害怕老公不要她,先把醜話講在前頭。」
「那……我們將軍豈不太可憐了。」說至此,一群人同仇敵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