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
「愛你。」
她說一句愛你,他回一句無聊,回著回著,他覺得最無聊的人是自己,居然笨到去跟一個蠢蛋對句。
「我要娶博士當新娘,不娶高中畢業生。」他找到「無聊」以外的話來講。
「那我就念博士。」從現在起,念博士是她最重要的工作。
「你那麼蠢,念不到博士的啦!」他推開她。
「一定可以,我要念博士、要嫁給你。磊哥哥拜託,如果我念到博士,你就娶我好不好?」她重新纏住他,一定要他給一個答案。
「好啦、好啦!」
他不耐煩了,她是個磨人女生,從救了她的呆呆開始,她就磨著他要這個、要那個,磨到他答應為止。
家裡有誰像她?每次他只要眉一皺,四個大人就忙不迭陪小心,說抱歉,就怕他的壞脾氣發作,就她……寇磊回望,歎口氣,就當運氣背碰上個磨人精。
掛起甜甜的笑,淳淳重新趴回他的背,這裡是她最最安全的堡壘……輕輕搖、慢慢晃,她在他背上搖出滿心歡喜……
「磊哥哥,我很喜歡你,因為你對我好好。」
「嗯!」他對她的好,又不是只有這個呆瓜看得到。
「磊哥哥,你為什麼喜歡我,因為我也對你好嗎?」
他沒回話,眼睛盯著手上的書,身體隨著她的韻律搖擺。
「說嘛、說嘛,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的長髮隨著搖蕩幅度,在他臉上搔弄出癢癢。
他拉住她的辮子,不讓癢癢侵襲。
她軟軟嘴唇貼上他的臉頰,輕聲說:「你喜歡我的長頭髮,我把它剪下來送給你好不好?除了頭髮,你還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是我的笨妹妹,笨到無可救藥的笨。」他瞬地往後仰,把她壓在床上。
一陣銀鈴笑聲響起,淳淳在關家受的傷害,在他身上、他手中被弭平。
第二章
這年,她十六歲,他二十二。
早熟的寇磊,大學畢業後直接進入股票市場,他發下狂語,沒賺入人生第一個十億,他不打算正式找工作。
晚熟的淳淳,國中留級了一年,所以還是國中生,她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一定可以念到博士。
不過……大雞晚啼的定律,似乎用不到她身上。
「磊哥哥,我做了果凍,你出來試試看好不好?」淳淳在門外叫喊。
他翻了幾翻,枕頭擋不了她的音浪,持續的魔音傳腦讓他咬牙切齒,啪地一聲,拉開房門。
「你到底要做什麼?」
音量很大,淳淳縮縮脖子,笑出淺淺酒窩。習慣了啦!磊哥哥老是這樣大呼小叫,她的耳朵早就被訓練的很神勇。
「我做了果凍……吃一口。」
她把小湯匙送到他嘴邊,紅紅的果凍在小鐵匙上抖動,引人食慾哦!
噢……他昨晚在國際股市奮戰到近天亮,她居然一大早就來吵人。
「你不能晚一點來嗎?」
張口,吞掉她手上的果凍,她忙又舀來一匙。他很高,抬高兩隻瘦臂膀很酸,不過,沒關係,只要磊哥哥的眉頭不要再皺得那麼緊就行了。
「我、我……明天要月考,我想要念一點書……」她提出充分借口。
「該死!」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讓她躲到自己家裡,她一天比一天過分。
剛開始,她在門口等他上學,後來她拿來課本要他教功課,最後她乾脆搬來一個小方桌、書本和書架,在他的房邊占出一席容身處。
她剛搬來那陣子,每次下床每次撞,撞得他的小腿紫紫黑黑久久不褪。
最可惡的是,他竟也默許了,就為了她眼眶裡面永遠都落不完的淚水。然後軟土深掘,今天東邊挖一些、明天西邊挖一點,一天一點、一點一天……她作主自己,成了他生活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不能回家念嗎?」
抓過她手中的果凍,他兩三下把它吃光光,她的執拗功夫他是見識過的,沒吃完,她會在耳邊碎碎念,非念到那碗紅果凍全進入他的腸胃不可。
「我要看著你才念得下書。」
讀書很苦很苦的,幸好有他在,沖淡了苦滋味,他是她生活中的蜂蜜,有了他,再苦她都不怕。
念得下才有鬼,連國中都能念四年,等到上人學時,她大概要發蒼蒼視茫茫了。
翻眼,寇磊回身趴回床上,四腳青蛙貼在他的大大雙人床,竟也占的滿滿。
「我警告你,不准發出半點聲音,如果吵到我一聲,我就把你的書桌、課本全扔出去。」
「我知道你累了,昨天晚上拚命賺錢對不對?」她笑得滿面春風。
他回她一個衛生眼,棉被拉高,把她的聲音隔絕在棉被外。
淳淳笑開,光看著起伏的棉被,她都能開心半天,她想這輩子自己都看他不厭膩。
席地而坐,拿起架上的書,念兩行,歐陽修在她頭腦裡繞過兩繞,沒打算在她腦里長期駐留,再背幾次,歐陽修真的很固執呢!
癟癟嘴,再讀再背……幾個回合後,她放棄了,承認歐陽修和她無緣。
偷偷爬上床邊一角,磊哥哥睡熟了。
頭輕輕擱在磊哥哥肩膀上,嗯……他沒反應。
手抬高,橫過他的腰……他沒動。
哈哈,她笑瞇眼睛,腳也橫過他,安安心心抱著他入睡。
他的體溫,暖暖的;他的身體,長長的;他的呼吸,淺淺的……一下、兩下、三下……他的胸腔隨著呼吸上上下下,四下五下六下……數著數著,她也進入夢鄉……
在她的夢裡,歐陽修缺席,媽咪、代代和磊哥哥都是她的座上佳賓。他們吃她做的果凍,他們笑口常開……
寇磊醒來,發現她又窩在自己身邊睡著,他的大手鎖著她的腰,他的大腿圈住她的腿,她在十年間不斷偷渡上他的床鋪,他的身體在十年內適應拿她當寢具的一部分。
寇奶奶常說,蠢蠢這輩子大概離不開她的磊哥哥了;寇爺爺說,是她的磊哥哥離不開蠢蠢。誰離不開誰,這種事沒人說得準,眼前能看見的是,他們對彼此的適應度在高標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