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專心掉淚的同時,一張不帶笑容的臉擠進狹窄鏡面。
「它們一點都影響不了你的美麗。」Steve誤會代代的傷心。
今天,他很高興,派出去的兄弟查到代代的入境證明,也找到她遺失行李,查證出代代的父親關漢予是個進口貿易商。
這代表了,代代沒對他說謊、更代表了她不會是Ryan的人,聖於她不肯敞心說明的秘密,可能是一段傷心、一段她還沒準備好向他攤明的記憶。
他相信再過幾天,就能找出代代的Unclebreter,讓她和母親相聚。到時她將更信任他,願意把自己的一切同他分享。
「我……我想很久。」她對著鏡子向身後男人說。
「想什麼?」他彎下背,圈住她的腰說話。
「我的傷……我小時候很喜歡走邊邊。」
她找來找去覺得這個答案最合適,雖然她想不起受傷過程。
「走邊邊?我不懂。」
他輕輕搖晃起代代,用她最喜歡的華爾滋節奏。
「就是水溝邊邊、馬路邊邊等等,只要路上有一條線,我喜歡把它拿來當平衡木走,所以常常摔得鼻青臉腫。」
「然後呢?」
「有一次,爸爸和媽咪帶我們去郊外踏青,經過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小道兩旁有不高的水泥圍牆,是用來提防人掉下旁邊水溝的保護措施。」
「你就迫不及待跳上去上面。」他接口她的話。
「嗯!我跳上去,走過來又走過去,走得好開心。淳淳在旁邊看得又緊張又刺激,也想學我,卻又不敢。我伸手想把她拉上來,可是重心不穩,我自己往另一個方向倒,整個人掉到水溝裡面。」
她記得那個場景,記得那天之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走邊邊,但她不記得那時臉上是否多了兩道疤痕。
「以後,不准再走邊邊。」
她的陳述讓他眉峰高攏,彷彿那刻摔下的疼痛他正在承受。
「很痛嗎?」
他撫過她的左臉頰,眼裡濃濃的不捨讓代代深受感動。
「可是……如果很想很想走呢?那種長長一道的線,對我有說不出的致命吸引力,不走的話,這裡會很難受。」她抓住他手覆在自己心口。
「如果你想走,就牢牢抓住我的手,一點不能放鬆。」
「好啊!那我不用再擔心重心不穩,不用擔心摔得鼻青臉腫。」
「沒錯,我說過的話你要用力記起來,不能隨便拿忘記了來敷衍我,不能讓自己身上再多添一道傷。」他鄭重警告。
「嗯!這次我記得很用力,不會忘。」拉過他,代代領他走到窗邊。
「你們這裡光害太多,看不到星星,在我們家頂樓,你可以坐在水塔旁邊仰頭望,月亮星星離你好近,皎潔月亮像媽咪的手,為所有人撫平內心悲傷。」
「月亮本身不發光,它反射太陽光,皎潔不適合用來形容它。」他揉亂代代一頭長髮,取笑她要命的浪漫。
「科學殺死幻想,生活因科學的存在而變得不美麗。」她嘟嘴不依。
「生活本來就不美麗,並非被科學弄得不完美。」
「就是生活『已經』不美麗了,為什麼不容許更多的浪漫、幻想存在呢?」
「一味把自己規避在想像背後,並不能解決問題。」
他的話像針,扎進她心底,痛得她反彈。
「不能嗎?不能把自己規避在想像背後嗎?真的不能嗎?」下意識,她提高聲調。「不是不去碰問題,問題就不會來碰你?不是說,只要不開口、不想、不要去碰觸傷痕,痛覺就不來報到,你可以假裝沒受過傷?」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問話的聲音微微顫抖。
「代代,你怎麼了?」她的顫抖和丕變引出他的心驚。
幾個不甚清楚的畫面閃過,棍子、美工刀,淳淳的哭聲、肩胛骨上的劇烈疼痛,一張張惡意的獰笑、此起彼落的叫喊……巫婆、巫婆……
她慌亂、她惶恐、她害怕極了……是誰?!是誰以傷她為樂?是誰?!站出來,不要躲在漆黑暗處張揚邪惡……
「代代,你不舒服?」他抱起她,把她帶回房問。
她冷得直發顫,抱住頭,沒有預警的淚水滾了滿面。
「我不要這樣,不想要這樣子,我一點點都不想要。媽咪,你來救我,媽咪,你快來救救我!我好伯……」
「代代,我在這裡,不怕、不怕,都有我。」
他急急把她收回自己懷裡,用全身力量抱住她、護衛她。
「我怕啊……天那麼黑,我什麼都看不到。窗外的雨下得好大,啪地!風把窗戶吹開,雨從窗外打進來,棉被濕了、衣服濕了,我喊幾百聲媽咪,媽咪都不回答我。」
「沒事,都過去了,代代,清醒。」
她跌進噬人漩渦,爬不出來,抓住他,她拚命抓住救命浮木。
「颱風把樹木吹得東倒西歪,花盆掉到馬路上面。停電了,路燈熄滅,伸手不見五指……我忘記穿鞋子,不曉得踩到什麼東西,我的腳好痛,不斷不斷有東西扎進我的腳底,很累……我想停下來,連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走。」
「不想走就別走了,沒有人能勉強你。」
離開床鋪,他像抱小嬰兒般將她擁進懷裡,踩著沉穩緩慢的腳步,一步步鬆弛她緊繃情緒。
「不能停呵!淳淳的氣喘犯了,我必須帶她去找人求救,我答應過媽咪要好好照顧淳淳。」
「她的臉貼著我的背,喘得好急,她壓得我不能呼吸了……天!淳淳快不能呼吸了,怎麼辦?怎麼辦?她快死掉,我不能讓她死掉、我不能讓她死掉,我是姊姊啊……」
她的情緒陷入一種歇斯底里狀態,她哭喊、她大叫,滿腹的委屈想找到宣洩出口。
「代代,聽我說話。」他搖晃她的肩膀,急欲將她自痛苦中拉離。
「淳淳沒死,她在愛荷華,她和你媽咪在愛荷華等你。」
代代沒聽進去他的話,自顧自哭得傷心,雙手緊圈住他的脖子,她的害怕傳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