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話,安安靜靜聽她說。
「你一個人住在外面,不要去給我亂搞男女關係,要是弄到肚子大了,你就不要給我回來,我絕對不會認你。」媽媽的聲音是一貫的嚴厲。
「媽……我知道。」為什麼媽媽的關心,總要包裹在尖酸言辭裡?
「最好是知道,要是你再像高中那次給我搞亂子回來,我現在雖然打不動你,可是我還有本事治你。」她出言恐嚇。
高中那次……對,她記得,那次她考第二名,回家媽媽拿起掃帚柄,狠狠的將她的手腳抽出好幾道青紫。第二天,她不敢上學,蹺一天課在外面閒晃。回到家,爸爸媽媽怒氣沖沖的又是一頓打,臉上、頸子、手臂、雙腳無一倖免。
那天晚上,趁爸媽和弟弟上床後,她將自己泡在冷水裡,原希望冷敷過,明天上課時,傷痕就會消退。哪裡知道泡著、泡著,泡到睡著,再醒來,月亮已經升上中天,她昏昏沉沉穿上衣服回房,隔天,她重感冒、染上肺炎。意識模糊當中,她感覺好快樂,因為,她將連請好幾天假不用去上學;因為,她的纍纍傷痕可以不教人看見……
「當女人要處處小心,不要下賤淫蕩,尤其是做你們這一行,專賣弄那張臉,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別人當成蕩婦,你給我守規矩點,不要讓流言傳出來,影響到你弟弟、爸爸,否則我絕不會饒你……」
到最後,她說什麼,妤盼一點都沒聽進去。她只是疲倦、只是傷心,電話那頭……是她的親生母親啊!
「媽媽,我明天還要上班,晚安。」掛上電話,她連連幾個大聲尖叫,拿起抱枕狠狠擊向牆壁。
她恨、她怨、她厭,她將她和母親的合照高高拿起,猛地往地上砸落,她瘋狂地將棉被、枕頭、衣服……往牆上摜,直到她累極。
縮在牆角,她開始無助地嚶嚶哭泣。
「媽……媽……我真的很愛你……你要恨我到什麼時候?」
伸手,她在殘破的相框裡,找出照片,輕輕撫過,淚水越聚越多,然後盈眶,淚流……
「媽……人家都說我們長得好像……是不是你不愛自己,連帶恨起酷似你的我!知不知道,你這樣對我,我愛你,卻無法愛自己……」
把照片貼在胸口上,她感受胸中的心臟在躍動。
「我知道,我的生命充滿罪愆,可是……我已經盡全力想彌補……還是沒有用嗎?對你而言,我的努力都是無用,對不對?」
話在嘴邊,她叨叨絮絮念著,這些話都該是母親和女兒的私房話,可是,她只能對空氣說、對自己講。
這種話,她說得夠多。
從小到大,她總在傷透心之後,躲進房中、縮在屋角,蒙起棉被,不斷不斷對自己說話,她用這種方法療傷自救,直到搬出家裡,她開始無限制地張揚自己的怒氣,她摔東西、她哭、她說話,她用盡一切方法讓自己不傷心。
哭倦了、哭厭了,拭去淚,回復心神,她要面對的,還是矗立在眼前的世界。
看看四周的狼籍,她苦笑說:「天!我真是有暴力傾向。」
這個暴力傾向,讓她的房間不像女孩子的房間。
一張方桌,沒有檯燈,檯燈在上次失控時摔壞了,一方櫥櫃、一張床、一組寢具,其他的統統沒有。
因此,她沒有滿化妝台的瓶瓶罐罐可扔、沒有鍋盆碗瓢製造噪音,只有軟軟的布織品供她洩恨。她在憤怒中還考慮到鄰居的想法,因為,她驕傲。
彎下腰,把滿地的衣服棉被一一撿起、掛好,拿來掃把,掃去地上的玻璃屑,將照片來入書本中。
這是她第幾次摔壞相框,讓照片躺進書頁中?數不清,也許乾脆拿去套個保護膜直接貼在牆面上。
走入浴室,打開熱水,洗一個熱水澡,洗去一身傷心失望。
泡沫在手間搓開,胸間淡淡的紅印子還在,那是「他」的傑作,幾天了,留在那裡固執不褪,它在和她抗爭嗎?
驀地,媽媽的話在耳邊響起:
要是肚於弄大了,你不要給我回來……
看著自己的裸體。她髒了嗎?下意識地,妤盼壓出更多更多沐浴乳,捨出更多泡沫,將他製造出的痕跡,一一掩蓋。
* * *
不出所料,她果然表現得出類拔萃,三個月不到,收視率節節攀升,幾乎要打過同時段、一百保持在領先地位的友台。
上官阜看著螢光幕裡的謝妤盼,她自然清新的播報新聞方式,帶領了一股風潮,讓他台紛紛傚尤,一時間,主播不再正襟危坐,表現出可親風趣的另一面。
聽說,她很拚命,除了播報的時間外,她還經常在各處尋訪溫馨的小故事,拍攝、剪輯、整理好,在新聞最後的兩、三分鐘播出,這個帶狀新聞獲得很大的迴響,於是,新聞部撥了兩個工作人員給她,讓她不再單打獨鬥。
上官阜預估她的企圖心,將會將她帶入成功之境。
不過……自那次之後,她就徹底將他拋諸腦後,連同他塞給她的電話卡?她定了心意要和他田無交,水不流了嗎?除了那紙合約,她再不要他任何「幫助」?
這對他來說是一大挫敗,和他「交往」過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巴到機會就要和他藕斷絲連,只有她,離他遠遠,拿他當炭疽熱病毒看待。
不!他不會讓這種情況繼續,向來只有他拋棄女人,斷無女人拋棄他的道理。而他,不會讓謝妤盼改寫這個紀錄。
「她的確很行,進東聯才一季就有這種驚人表現,很多前輩對她刮目相看。我佩服你的眼光!」樊克仰不如何時走進來,他帶進便當,和上官阜面面對坐。
「她的目標是晚間新聞播報台,現在,她必須努力讓自己脫穎而出,讓旁人對她口服心服。」螢幕上的她,明艷動人,男人看見難免心癢。
「你又知道?上回你從她眼睛裡,看出她爭強好勝不服輸,這回呢?你又從哪裡看出,她一心想坐上夜間新聞主播台。」塞一口雞肉,難吃!皺皺眉,樊克仰抬頭望著盯住螢幕不放的上官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