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啼聲此起彼落,當黎明來時,天地的一切顯得富有朝氣及希望。白天的陽光讓人視野清晰,但也讓真相大白。
她望著昨夜忽略了的疤痕,臉上如殭屍般的難看,彷彿當頭棒喝,心中有一千萬個為什麼?
他的胸膛上,有一個她熟悉得不得了的疤痕——
曾經在多少的日子,她曾躺在那象徵英雄的刀疤懷抱中,伸出舌頭輕舔過那道傷痕……
她愁眉深鎖。看著傷口在發炎,那個令她肝腸寸斷的人在昏迷中。那疤痕讓她心慌意亂,她很之入骨。「如果,他真的是『他』……」她的方寸大亂。
他從昏迷中醒來已是三天後的早晨。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睜眼第一個念頭——他最心愛的妻子呢?
他趕緊爬起來,渾渾噩砸的他,乍然意識清楚地發現他的上半身全裸。
天旋地轉的感覺費向他。他側眼一望,發現——她坐在陰暗的角落一隅,不發一語,冷若冰霜,除此之外,兩眼還充滿寒意,臉上充滿可怖的表情。
他不經意地摸向身上最深刻的痕跡。
她的手中並沒有拿著松蟲草,而是握著一把老舊又眼熟的梳子,他依稀記得:那是他們在櫻島的甜蜜歲月,雖然日子過得寒酸,但也是最幸福的,她總是知足地拿著他親手雕刻相送的手工梳子,梳著恍似瀑布般烏溜溜的秀髮。
現在也是,相同的動作——她再度拿起那把梳子梳著頭。
他不吭聲,隱約疼痛的傷口竟然在這一刻顯得微不足道,她斜睨著他良久了,他整個神經緊繃,一如箭在弦上,隨時可能一觸即發——
空氣中纏繞著所有的思恩怨怨,彷彿將時光凝住了。
她忽然輕聲細語道:「你到底是誰?」
她好像是對著虛無縹渺的空氣在說話。「你的臉跟我死去的丈人完全不同,但是,為何你身上的疤卻與他如出一轍——」她的目光幽遠,冰凍的眼腦忽地黯淡,她在訴說一個與她好像完全無關的故事。「……我的丈夫和我父親的情婦跳海自盡,雖然不曾找到他的屍體,但是,是我親手燒掉棺木的,我一直確定,他是葬身於大海。」她露出淒美詭橘的笑容,似真亦假道:「就當他是死了。那麼,我真懷疑現在我是不是遇見鬼了——」
「鬼?」他面容真誠得不容置疑。「你相信陰間也有『懺悔鬼』嗎?」他心痛如絞。「如果,你的丈夫在葬身大海前的剎那,才頓悟:事實上他愛的是他的妻子……」
窒息的空氣中霎時劃過一道道尖銳、恐怖的笑聲,似宣告過去的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她打斷他的話,極端諷刺地抑輸他:「是嗎?在死的最後一刻才發覺自己原來是深愛妻子?換句話說,不到死不臨頭.是不是永遠也不會頓悟最愛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不!不是這樣……」他試圖辯解,語氣中充滿無限祈求。「如果不是他的妻子,他也許真的在大海中淹沒溺斃,為了與妻子見上一面,為了向她當面懺悔,為了面對面地贖罪…」此時,獨眼罩下的一隻眼,眼眶已泛滿淚水。出其不意地,他竟這樣跪在她面前。
跪——是的。她的丈夫已跪在她面前,向她懺悔、贖罪。
眼前的人雖然改變了容顏,此時此刻,夜愁竟也彷彿見到了神武願焰的臉。
跪在她眼前的,真是她的丈夫?
她的心好像被狗啃噬般地化成千片萬片,她失神池握緊手中的梳子,梳子的尖端深深嵌進手心,但她卻毫不自覺。
她像跌入無底洞一樣,陷入摸不到邊的境地。
他——摸不到她的身心。
不曾抬起頭,他跪在她面前一動也不動,不知過了多久。「懺悔?贖罪?」她突然戲渡的高亢聲調讓他背脊發涼,他不由得抬頭,迎祝她清純的臉龐。
他們四目相交。
可惜,他望見她一抹深若黑潭的幽瞳,只剩陰冷和淒厲。「無邪」的她依然故我,然卻嗤之以鼻地重複:「懺悔?贖罪?」
她突然殘暴又跋扈地道:「我的丈夫不忠於家庭在先,對妻子不義在後,他絕情絕義,如今憑什麼要求做妻子的原諒他所犯的錯及所造成的傷害呢?我雖然不是聖人,但是,我敢在上帝面前起誓:我對我的丈夫絕對忠心不變節,所以,我是最有資格不原諒他的人。」
她咆哮:「今天,是誰置我於萬劫不復之地,是誰讓我成為罪大惡極的女人?是誰讓我成為喪心病狂、無惡不做的情婦?是誰讓我成為抬不起頭的壞女人?」
每一句與每一字,像沾滿毒藥的刀子,聲聲刺向他。神武願焰幾乎承受不住。
她潰然地仰天怒號:「當黑夜愁的丈夫死的那一天開始,她雖然還是擁有情慾,但是,她其實已跟惡魔無異,因為,她失了心,她痛恨所有美滿的家庭,恨死所有的男人……」她炯炯有神的眼珠發出要置人於死的光芒,她說:「做為一個情婦就是要毀了所有男人,才能一消心頭之恨。」
絕望後的墮落放蕩——是他的背叛將她徹底改變了。
猛不防地,她突然將手中的梳子甩在他面前,悻滓然道:「這就是我跟我的丈夫陰陽兩隔,永世毫無牽聯的『證據』——」她面無表情池娓娓述說一個中國古老傳說的「分梳」,神武願焰的神情此時完全僵滯了。
「你走吧!」她心力交瘁道。「我做情婦已罪不可赦!但是,先變心的男人,他的罪更會讓他到陰曹地府永世不得翻身。」
她恨他——她真的很透他了。
他無力地撿起地上的梳子,呼之欲出的只有心碎。「她不肯原諒他,永生永世……」
有一瞬間,她童真的眼眸似充滿了對願焰的激情與愛戀——不過半晌,清純的臉龐又恢復無情。
他猛地起身,以旋風之速撲向她,專制蠻橫地將最心愛的妻子抱得死緊。她嵌在他的雙臂中,無法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