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和背叛她的丈夫相處最後一晚?一個失了神魂的女人可以接受嗎?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誰知道,夜愁卻露出鬼魅般的笑容,相當順眼地說:「我知道,辛苦了!請把棺材抬進來吧!」她把大門打開讓巨大的棺材放人,然而,狹小的空間能擺置的地方竟然只剩床的旁側?
田中先生或許還想說些什麼,不過,一看夜愁的眼神,他無奈地深深歎口氣,只能用安慰的口吻說:「願焰不是這種人,或許,他有他的苦衷……」只可惜,在夜愁臉上,他看不到任何表情。
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簡單的梳洗後,夜愁穿著原本在新婚之夜準備的純白和服。她把綰起的頭髮卸下,從鏡子中反射的她,沒有絲毫新娘的喜悅,僅存寡婦的悲慼。
她沒有開燈,只是點燃了兩根蠟燭。然後,她打開了棺材,坐在桌子前,把願焰的照片放在桌上。她想,可笑的,這應該算是他的遺照吧!她注視著英俊微笑的丈夫,一個她最愛的男人。
她執起了一把梳子。真諷刺!這手中的梳子,還是她丈夫用鯨鯊的骨頭,費盡千辛萬苦雕刻好送給她的。這是他們的定情物……她對著願焰的照片喃喃自語道:「你真是狠心,這樣對待我,這樣拋棄我……」她陷入恍惚中,不斷地重複同樣的話。「你不知道我是為你而生嗎?為何你卻不是為我而死……」
她開始訴說起一個故事:「小時候,媽媽常對我說,在中國,有個傳統的習俗:當一對年輕的夫婦不幸陰陽兩隔時,會在未進行喪禮時,舉行『分梳』的儀式,這表示雙方往後可以各走各的路。」接著,她露出很詭異的笑容道:「你我也一樣,此後,我在陽間的所作所為,將完全不受你在陰間的干涉——實在感謝你的無情,讓我成為無心的女人。」她眼露凶光起誓:「生生世世,我倆陰陽兩隔,永遠沒有交集。」
然後,她的纖纖玉指依著梳子,高高舉起,毫不遲疑地朝秀髮上從頭到尾梳了一遍……
她唸唸有辭:「我的恨,我將追隨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我死了,這一輩子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失了心肝的夜愁,一邊將戒指取下,丟入棺材中,一邊取下婚紗禮服,咬破手指頭,剎那,鮮血湧出,她在白紗禮服上寫下「憎恨』初字。
雪白的婚紗一下沾滿了她的血,醒目又嚇人!但是,她卻發出令人毛骨驚然的笑聲。她將婚紗丟人棺材內,不再眷戀,「砰」地把棺材蓋起來,報復的念頭貫穿她的心——
遠方的雷聲轟轟乍響,也貫穿了神武願焰的靈魂……
☆ ☆ ☆
隨著棺材的火化,也將夜愁全部的愛燒得殆盡。
送走了神武願焰,夜愁突地從村子裡消失了……
然而,一出悲劇的結束,才正是另一出復仇戲碼的開始……
「萬萬想不到,我會栽在一個小小的女人手裡。」他幾乎要瘋了。
叱吒風雲,赫赫有名的「石油大王」寺剛忍野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毀在女人幽子的手上。
由於幽子的背叛,出乎意料,竟為寺剛忍野帶來前所未有的霉運。他的「石油王國」風光不再,不但走向夕陽的盡頭,還走入絕望的地平線,從此一蹶不振。
日本採用自由經濟策略,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當他站在高處時,以為一切美好,殊不知居高當思危,山腳下危機重重,四面埋伏——當企業擴充太快,負債大於資產,泡沫經濟兵敗如山倒,一切將如過往雲煙,也就是寺剛忍野的大限到了。
這或許是他一生把女人禍為玩物的最大報應吧!
石油帝國垮了,寺剛忍野什麼也沒有了。法院查封他名下所有財產,集團崩潰了,員工跑的跑,僕人走的走;連他近二十個流著一樣血統的私生子也一樣。曾經,他狂妄得不肯認他們,到頭來,他們個個不肯認他,最後,他唯一的去處,只是一間破敗不堪的安養院,他躺在床上,無人聞問。幸運的是他還剩下一位忠實的老僕人——石川家康,依然服侍著他。
黑夜愁怎麼也料想不到,在這樣像貧民窟的地方,隔了快八年才再次見到「父親」。而她,當然不再是八年前的黑夜愁了。
她看起來讓人不寒而僳。
只除了——石川家康,這位老忠僕,能讓她的面容稍稍變柔和。
黑夜愁——一個寺剛忍野拋棄的黑家女人所生下的女兒。
這或許極端諷刺——夜愁此時正以大禮接待她應該是最憎恨的父親。
她跪在地上,一臉高深莫測,與眾不同的是,她還是把這位居弱不堪的老人,當做是石油國王般的跪拜。「父親大人——」她謙卑地敬拜他。
「你……夜愁……」想不到,在寺剛忍野行將就木之際,還會有一個女兒,願意承認他是她的父親。
寺剛忍野極度地激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枯老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父親慈愛面容。他不經意伸出手來,想握住她,這一輩子,他慶幸還有這一個女兒。
可惜,有誰會猜到,夜愁在抿唇低頭之下,卻是一副欲置人於死的表情?儘管她的聲音是如此「敬畏」:「對不起,爸爸,我沒有資格握您的手,您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呢!身為女兒的我,為表示禮貌及敬愛,是不能靠近您的。」
不!寺剛忍野顫抖著,現在,他才不要什麼王國呢!他也不是什麼唯我獨尊的大人物,他渴望著,他只要——只要女兒最溫暖的小手盈盈一提,他只想享受罕有的親情關懷……
只是,夜愁——永遠不會給他。
他根本不是她的父親,她不會承認的。過去不是,現在、將來也不是。寺剛忍野——只是她利用的工具。她統治男人的第一個「必需品」。